在場諸位，哪裡還敢多話。
一開始聽到慕景質疑軍方的《作戰書》，大家難免小人之心，以為慕景顧念私情，有心要放男友一馬。還不等他們偷偷摸摸將這一點報告給各自的上峰，就聽慕景親口判了秦湛死刑。
然而這還沒完，旁觀者都還不知該怎麼接受的時候，慕景更進一步表明，她將親自動手！
大義滅親——眾人終於知道這四個字是怎麼寫的了。
其實隻需稍微往深裡想一層就不難發現，在場的所有人其實都算得上是某位大佬或某方勢力的代表。
赫伯特與科勒，特意在這個時候被送到慕景身邊，當然算是元帥的……代言人。或者，科勒在心中暗暗吐槽，應該稱自己為傳話筒，明顯更為貼切。
此時此地，他們與慕景之間進行的每一句對話，都被實時同步給元帥。而他們所做的每一句應答，不是之前一早吩咐過的，就是通過終端傳來的指示，根本沒有可供他們隨便發揮的餘地。
不過，對於接下來的應答，即便指示還沒有發過來，但科勒也基本能猜的七七八八。
科勒沒能參加《作戰書》的製定會議，不過赫伯特去了，他一回來，就一臉晦氣的向他抱怨——把所有的語氣助詞和情緒宣泄去掉之後，概括起來就一句話，參謀部腦子集體進水了。
而剛才慕景宣布“建議”的時候，科勒偷偷觀察過，赫伯特的表情變化雖然細微，但依舊能看出讚同的意味。
赫伯特讚同，表明這正是元帥的想法。
其實，對於自己被派來與赫伯特搭檔的安排，一開始科勒不僅不解，甚至有些抵觸。
他作為元帥曾經的整備師，被登記在案，是遮掩不了的。而他後來偏偏又掌管著兵工廠，明裡暗裡更是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幸好元帥是個聰明人，雖然偶爾也會讓他幫點小忙，但很講分寸，屬於那種即使會被扒出瑕疵，但依舊可以糊弄過去的小問題。
再看赫伯特，履曆更加乾淨，他幫元帥做的所有事都屬於正常任務。而赫伯特本人在普遍評價中更是一位不依靠外力，全憑自身本事走上高位的勵誌翹楚。
不是說元帥不能有自己的勢力，但是在老派勢力與冰原新貴的夾縫之中，如果太過異軍突起，必定會遭到兩邊的聯合圍剿。所以，行事謹慎是必須的。
如今局勢的確非同一般，但科勒還是不相信已經到了必須丟棄這份謹慎的地步。事實上，如果讓他繼續待在第五區掌管兵工廠，反而更能為提供一些幫助才對。
突然讓他走到明麵兒上，甚至還與赫伯特合作，直接聽命於元帥。彆的不說，暗中籌謀已久，隻待時機合適便要顛覆世界的意味太濃重了。科勒都不敢細想，如今軍、政兩界都在如何揣摩元帥。但凡腦子還能運轉的，隻怕都把元帥劃入心機深沉、處心積慮的範疇。
“元帥曾經說過，這場戰爭沒有平局，不接受投降，必須殲滅所有敵人。”赫伯特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此舉著實突兀，彆說雷蒙德麵露驚詫，科勒都下意識的側目。
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什麼的事慕景，這回倒是與思維速度沒什麼關係，她能這麼快想到，主要是因為切膚之痛。她問赫伯特，“洛倫丁口中的敵人，不僅僅隻是民間異變者吧。”
赫伯特沒有回答，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終於明白，元帥讓他留神的深意。慕景不僅在最短時間內發現了中高級軍官的大變化，還同時發現了這場戰爭背後更加隱秘與宏大的目的。
“這才是你們讓我當這個特彆部隊指揮官的另一個不方便明說的理由吧。不，或者應該說這才是更加關鍵的理由。”覺察到赫伯特似乎想要辯解，慕景擺擺手，讓他閉嘴。
“彆再說什麼普通民眾並不知道我也是實驗品。今天不知道，那明天？既然是秘密，就總有被拆穿的一天，到時軍方準備如何收場？與其放著這麼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隱患，還不如一開始選一條更穩妥的路。不管是現役，還是賦閒的中將，人選多的是。反正特彆部隊直接聽命於元帥，甚至都不用考慮指揮官經驗夠不夠，大不了元帥親自到陣前指揮。”
由於科勒實在不擅長打仗，很少參與關於戰事的討論，他負責的任務是另外一部分。他之前就隱約覺得對慕景的人事安排有什麼地方不對，如今聽了慕景的分析，他才恍然大悟。
赫伯特倒是很清楚為什麼會如此安排。但清楚又有什麼用，照樣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他更加確定自己認命是對的，既然留不留神，最後的結果都一樣，還不如老老實實當個擺設。反正事後元帥追問起來，今天的每一個細節都是慕景自己推測出來的，與他無關。
“所以，元帥選中我的理由——”說到這裡，她短暫的停頓，然後語調不變的繼續，“順便說一句，我個人相當不喜歡這個理由——不是元帥選中了我，而是互助會選中了秦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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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慕景這話實在沒什麼邏輯，但赫伯特心頭一緊。果然，算計誰都不應該算計慕景，他默默的替元帥點了根蠟，也慶幸自己隻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工具人。
“你們需要的不是我，而是秦湛的‘女朋友’，偏偏這個‘女朋友’正好還是現役將領，沒有比這更符合理想人設的了。”慕景沒管赫伯特，反而掃了雷蒙德一眼，第三方與軍方早已有所勾連的事實，現在已經無需再多說什麼。
“一對情侶，其中一人為了族群背叛全人類，而他的伴侶為了人類大義滅親——真難為你們能編出如此跌宕起伏，衝突性十足的劇本，而且還讓每個人各安其位，叛徒與英雄，每個角色都是現成的。”
秦湛被互助會視為希望，成了他們的領袖。但他何嘗不是被推上風口浪尖，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反觀慕景自己，難道不是一樣？
即將席卷全球的戰爭，宛如一場盛大而殘酷的祭奠。叛徒與英雄，都將是被奉上祭壇的祭品，誰也逃不過。
慕景終究還是沒有壓抑住唇邊的冷笑，“讓我再猜猜，你們這個劇本希望的結局是什麼？儘管萬般不舍，但英雄最終還是堅守正義，掃除了包括伴侶在內的所有異類。在這個悲壯的結局之上，新世界誕生，皆大歡喜。再也沒有人會關注隨著異變者一並被清洗的基因實驗。讓那個曾經欺騙世人多年的全球大清洗終於成為事實。”
慕景實在算不上講故事的好手。不過她說的這一堆，原本也不在故事本身，而是那個結果。
沒錯，結果。
普羅大眾的目光隻會集中在悲壯的結局之上，然後便是慶幸劫後餘生，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情去考慮彆的。
隻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明白在劇本的結局之後，世界依舊在運轉，故事之外還有事件在不斷發生。
曾經的全球大清洗，儘管在慕景看來是一張無比失敗的遮羞布。但對於大眾來說，也夠了，起碼在今次異變者宣戰之前，足夠了。起碼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已經沒有七號病毒的影子。至於大清洗前後各種邏輯上無法自洽的事實，也沒有哪個普通人在柴米油鹽之外還閒的去刨根問底。
隻能說異變者向全球宣戰的舉動實在有些狠辣，先不管他們是不是故意，從結果來看，眾多由病毒造就的異變者在世人麵前這麼一亮相，當時人們或許還沒有意識到，然而等到戰爭結束塵埃落定，總有人會意識到，自己當年是不是被騙了？
如今戰爭還沒有真正開打，便開始設想戰後的掃尾，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當然不早。
這些隱患若不能在當下解決，終究會成為誰也控製不了的炸彈。
解決辦法也沒有什麼新意，還是老一套的蒙混過關。隻要這場仗打的乾淨利落，大清洗留下的隱患自然也會一並消除，官方甚至都無需就曾經的隱瞞做什麼解釋，人們隻會關心結果是否對自身有害，至於其它，記憶是有限的。
慕景難得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然而，沒說出口的遠比直接說出來的多得多。
在場幾位，分彆代表著不同立場，卻沒有一個出聲搭話的。不是不給中將閣下麵子，實在是少了幾分膽量。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都像是欲蓋彌彰的狡辯。
慕景也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她說這些不過隻是表明一個態度——不要把彆人當成傻子糊弄，不予戳破，隻是懶得計較。
“你們也用不著這副世界末日的模樣。放心，我接受你們的劇本。”慕景倒是也乾脆。這也是上位者必備的素質，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會將自身好惡與大局分割開。隻要雙方目的一致，便具有合作基礎。
但她還是表明了一點，“不過，細節要由我來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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