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用她的形象創作一係列的藝術作品。”
文萊拿起了一把刻刀。
“最開始，父親不敢隨意雕刻，因為他害怕自己無法刻畫出母親的溫柔，為了練習，父親選擇先用母親生前的一件衣物來增加代入感，他精心製作了一個木偶，給它穿上了母親的衣服，他雕刻的已經很像了，但是仍然沒有母親的一絲神韻。”
“後來他去母親的墳墓前一坐就是三天，他回來就重新修改了那個木偶，奇跡發生了，新的木偶和母親安靜的模樣幾乎一模一樣。”
文萊忽然拿著刻刀指向陳弈:“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麼。”
陳弈看著文萊的眼睛，瞳孔擴散，似乎不是在看他，陳弈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不過對方也並不在意陳弈，隻是繼續開口：“他成功了。”
“有人發現了這個木偶，想花高價買走，父親並未同意，說出了這個故事，於是，父親和母親的愛情故事就這麼傳開。”
“這個木偶也被邀請去參加展覽，慢慢的，這件作品被很多人熟知，人們認為這就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現實與回憶的情感橋梁，幫助無數人找到了慰藉。”
文萊忽然停下了說話，將刻刀放回原處，從木架上拿下一個人偶，調試了一下關節，沉默了很久才回頭看著陳弈:“父親在母親死後，名利雙收。”
“這個故事，你覺得怎麼樣？”
陳弈沉默片刻，將手中的遺照舉起:“那麼他們的孩子呢？”
文萊的目光落到了那黑白遺照上，走到小沙發旁邊拿起了查理。
“他很崇拜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很堅強，很厲害，還很愛他的媽媽，父親出名後，他和父親也搬到了更好的新房子住。”
“父親很忙，他隻能自己學著父親留下的視頻，自己製作一個玩伴。但是哪有什麼天賦呢，他的手經常受傷，慢慢的，他的父親也覺得這個孩子沒天賦，就沒管了。”
“他的父親收了天賦極高的徒弟，他很喜歡聰明的孩子，那會讓他暫時忘記自己那個沒有天賦的兒子。”
陳弈看著眼前陷入回憶的文萊，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個感人的愛情勵誌故事，雖然聽起來很感動，但是仔細推敲會發現很多東西根本說不通。
先不說他母親怎麼死的，為什麼死後他父親一蹶不振了突然要給他母親做木偶？
而且怎麼就在墳前坐了幾天就能雕刻出完美作品，還正好被人發現，然後推廣出去。
陳弈不否認有天才，但是天才之前籍籍無名，做不出成績，死了老婆，反而利用一個愛老婆，給老婆雕刻木偶隻為了寄托感情的故事大火。
這些東西串聯起來，就是一場營銷。
而營銷的東西就是這個故事和那個木偶。籍籍無名的人靠著一個表達愛情的作品忽然火起來，沒人提及作品到底有多好，全是關注這背後的故事。
最主要的是，根據故事裡父親對待愛人的孩子都那麼沒耐心，那故事裡的情深癡心能是真的嗎？
陳弈腦子裡頓時冒出了很多相關的法治新聞，看著文萊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古怪。
文萊的表現也很奇怪，他都懷疑這個文萊是不是也是個人偶。
他從剛見麵除了前麵吐槽兩句，後麵就和觸發式的npc一樣，主動讓陳弈問名字，以此引出這段故事。
這段故事有什麼特彆的嗎？還是說，其實那個孩子也懷疑母親的死亡和父親的人設，隻是一直自欺欺人，於是遇到誰都要重複一遍這個故事，然後堅信這就是真的。
陳弈皺眉掃了一眼身後的衣櫃，保鮮膜還在，但是陳弈卻發現保鮮膜的形狀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如果說之前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輪廓，那麼現在這個，更像一個少年的身板。
陳弈眯起眼睛思考兩秒，又回頭看向文萊，此時文萊抱著查理坐在沙發上，這個場景讓陳弈想到了之前的一張照片裡，文萊和查理也是這個動作。
陳弈愣了一下，忽然回頭看向身後的衣櫃，心中有一股異樣的感覺，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呢。
一層層的變化，一切真真假假，自我欺騙的故事，似曾相識的照片。
這些東西全都湊到一起，攪的一團亂麻。
陳弈沉默了很久，背對著文萊，看著那個衣櫃忽然開口:“文萊，你手裡的人偶，是那個孩子吧。”
“名利雙收卻有兩副麵孔的父親，消失了卻讓家人名利雙收的母親，一直努力卻沒有天賦而被忽視的孩子。”
“這些事情，一直穿插著的都是父親和孩子的視角，那母親呢？”
“她從一開始就死了，一直活在父親的敘述裡，愛與人格都被父親賦予價值，就連孩子都不曾提及母親的存在。”
“你說的故事，我還有另一個版本。”
陳弈回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文萊，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查理身上:“父親是一個人到中年鬱鬱不得誌的藝術家，他一直在做木偶，這是他喜歡的事，也以此來維持生計。”
“但是熱愛並不能讓他過的好，慢慢的，他變了，或許是他人的成功，或許是一次意外的啟發，他忽然有了一個能讓他成功的方法。”
“隨著母親的死亡，他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作品，一件將會改變他後半生的作品。”
“父親把這件作品展示給了世人，它迅速吸引了人們的注意，父親因此而名利雙收。”
“人們讚美他的才華，卻又一個人一直生活在謊言之中，他或許是看到了，也或許是猜到了，他知道母親為什麼會死亡，也知道父親去母親墳墓前是做了什麼，但也害怕說出真相，就會失去一切。”
陳弈說話時一直盯著文萊的表情，終於，文萊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紋，沉默了很久看向陳弈：“你為什麼能在一個故事裡，知道這些東西？”
陳弈將遺照和骨灰盒放到了工作台上，輕聲歎了口氣:“因為我有一個更會編故事的朋友，他是不記得所以瞎編。”
“你是因為一直存在，所以知道他們的後續，卻一直未提及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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