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兩人四目相對，然而文萊卻隻是微微一怔，隨後便恢複了平靜。
“多久呢，或許是十年前了，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的雨是紅色的。”
文萊的神情變得有些迷惘，不是憤怒，不是怨恨，隻是迷惘和平靜。
也在文萊抬起頭回憶的時候，陳弈看到了文萊脖子上用很深的顏色刻了幾個字：萊茵02。
陳弈微微皺眉，之前它說過，萊茵是以母親為原型設計的作品，麵貌應該是一位女性。
但萊茵02卻是一個年輕男孩。
而且02這個數字，似乎是表示這是萊茵係列的第二個作品。
如果按照之前父親把母親做成藝術品，並命名為萊茵的情況來看。萊茵02會是父親把孩子也做了藝術品嗎？
甚至直接以萊茵02命名。
如果文萊這具身體也是人偶，是以遺照上這個孩子的形象為原型創作出來的，為什麼意識會是母親？
文萊臉上的迷惘消失，看著眼前的人，忽然笑了起來:“你既然那麼聰明，不如再猜一下，我到底是文萊的母親，還是他臆想出來的另一個人物。”
陳弈愣住，看著文萊的眼睛有些遲疑:“你這是什麼意思？”
文萊低下頭輕輕撫摸著懷裡的查理，輕聲開口:“很難猜嗎？如果你總是會在一些奇怪的時候突然睡著。比如正走喝茶的時候，或者坐在桌前看書的時候，沒有任何預兆，就這麼陷入沉睡。”
“每次醒來，都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但對於睡著的那段時間，你的記憶是空白的。”
“次數多了，你也就產生了懷疑。”
“比如這個房間裡從來沒有鏡子，任何能照出人像的鏡子都不存在，而且隻要你想離開這棟房子，你就會莫名的睡著，再次醒過來，你又回到了房間好好的躺在床上，似乎隻是休息了一會兒。”
“直到你發現了另一個人的存在，你們共處一室，甚至可能共用一個身體。”
“你有常識，你知道自己可能是精神分裂了，你以為自己才是主人格，卻在一直鎖著的抽屜裡，你找到了一些藥物和一本日記。”
“而那本日記裡，寫滿了愧疚和懺悔。你開始產生懷疑，你尋找所有能找到的線索，這也導致對方似乎知道了你的目的，很多東西都消失了。”
“你似乎明白了什麼，另一個人知道你的存在，但他那些藥卻沒有開封過，他不想讓你知道真相。”
“你們的記憶是分割的，你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對方卻知道你，還知道你的狀態。”
“那麼，你還認為自己才是主人格嗎？”
文萊說到這裡，抬起頭，目光定定的看著陳弈，似乎是在尋求一個答案和共識。
陳弈坐在工作台前的椅子上，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了什麼，對上文萊的視線，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文萊笑了笑，又低頭輕輕拍著懷裡的查理繼續開口：“終於有一天，似乎是出現了什麼差錯，你在從來沒出現過的清晨醒了過來，而這天，你聽到了一個名字：文萊。”
“文萊，這個名字其實你不認識，但是莫名的，你覺得這個名字很重要。”
“這個是你的名字嗎？你也不知道，你從來沒思考這個問題，當你仔細回憶的時候，你發現，其實你醒來的時間也很少，很多時候，你隻是在看書和發呆。”
“你到底是什麼一個存在呢？你也說不清楚，因為最基本的名字、回憶和生活，你都沒有。”
“你以為你活的很好，但其實你隻存在某些時刻，還是被安排好的。因為你喜歡在下午去書房看書，所以書架上時常會有符合你偏好的書籍補充。因為你喜歡夜晚吹吹晚風，所以你能看到每天的夜色和月光。”
“但除此之外，你沒有其他的生活了。那麼，你到底是誰？”
話音剛落，無數的人偶齊刷刷的扭頭盯著陳弈，機械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陳弈聽完卻很平靜，說破天了這件事和陳弈也沒關係，他原本隻是來救人的，救不了他也能離開，他隻是想著，試試呢，萬一就能把人救走，還能順便收個災厄。
但看眼前這個東西，陳弈也說不上它到底是個什麼存在。
如果按鬼怪的普遍定義來看，應該是人死後所遺留的靈魂。
一些記載中也常描述其為亡者在世間的某種存續形態，承載著生前的情感、記憶和未了的心願。
而鬼魂又被分為了白衣，厲鬼，災厄以及另一個更高的層級。
這種劃分又不同於一直出現在影視作品中的等級。陳弈也不知道是誰劃定的界限，或許它們本來如此，或許是由更高一級而決定的東西，一直以來都隻是沿用。
這也就導致衍生出來更多的東西是混亂的，譬如蝴蝶的摻雜信仰的詭異物，又比如大黑，雖然等級不高，卻能半實體化，在某些情景下，能被人察覺，就像臨近死亡的老爺子，就能接觸大黑。
陳弈說不上對厲鬼這個世界的了解有多深，但他也發現這個世界某些東西的出現完全沒道理。
是誰定義了這些東西，陳弈接觸不到，也沒有了解的必要。
而眼下，眼前的文萊，絕非是傳統意義上和新的定義等級裡的鬼怪。
如它所說，它沒有回憶、名字和執念，而厲鬼的產生，一般都是由於某種深刻的執念結鬱心底，讓人無法放下，才由此產生的怨靈。
而它的訴說中，它似乎是主人格產生的另一個人格，但這說不通。
如果主人格就是原本的文萊，母親死後，在極度的愧疚和強烈的思念情緒作用下，心理出現了問題，以分裂出另一個人格的方式來應對內心無法承受的情感壓力。
通常來說，分裂出的人格可能會帶有被模仿者的某些特征、習慣或情感模式，也就是說，這個所謂分裂出來的卻完全沒有母親性格和生活痕跡的人格，連名字都沒有，是不太可能的。
完全失去模仿者的身份認知和記憶，這種可能性，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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