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沒登上翡翠製藥的頂點前,我做項目無法完全出於興趣,同樣有迫於公司上層給予的任務與期待。我與不少人合作過,也陸陸續續帶過幾位學生和助手。”
兩人遙遙相望,沒有移動,阿波托卡雙手插兜,像是周遭並沒有隨意焚城的火海,而是置身於舉辦講座的大禮堂。
“嗯人是社會性的生物,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納入了評價體係。大部分人——也包括翡翠製藥的員工,都認為我是一個冷漠寡言,習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
“此乃謬誤。”
阿波托卡不疾不徐。
“我不與他們過多交談的唯一緣由,就是無意義。同樣的疑問,有人隻需我解釋寥寥幾句就能恍然,而有些人,應該說絕大部分人,縱使你如何長篇大論,耐心細致,它仍隻會茫然地看著你。”
“宋識,你屬於那極少部分人。嗯,在我願意給予交談的人中,也位於極少部分的那批。”
“你似乎暫時想不出殺我的解法,對嗎?”阿波托卡似有似無地微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不如先耐心聽一聽。”
“你現在的軀體強度,比第一具弱了一大截。”
宋識忽道。
比話語更先抵達的,是靈能技藝·【朱雀魄】引動的火星,似是潛伏許久,巨量的火星從汪洋中驟然竄起,轟然淹沒阿波托卡。
下一秒,後者衝破焰海,可模樣竟頗為狼狽,白大褂被燒出了難看的坑坑洞洞,渾身也浮現出明顯的燒傷。要知道,先前“真靈·優勝劣汰”反複演化後,阿波托卡對這樣的攻勢不說完全無視,起碼也是從容應對。
“急切是非常不好的素質。”
然而,阿波托卡的表情一絲變化都無,他的口吻依舊帶著點評的意味:“蜘蛛褪殼是一個極危險的過程,它需要先艱難地褪去舊有的、逼仄的殼子,但新生的殼子一開始極為柔軟,需要經過等待才能逐漸硬化。”
“我自然不能一蹴而就。”
阿波托卡道:“但,就因為這一點,你還是現在就要動手?”
他食指敲了敲太陽穴。
“就算這具軀體還未重新演化到巔峰,但在你不使用真靈的前提下,我依舊可以周旋一二——相信我,在這段周旋的時間裡,‘優勝劣汰’讓我變強的速度,絕對超出你的預計。”
“若你動用真靈.”
阿波托卡漫不經心:“需要我以先行者的身份提醒你,即便是我們,也不能毫無代價隨意使用真靈嗎?你當然可以擊滅我一具軀體、兩具軀體、三具軀體.但我還可再塑第四具、第五具、第六具,你願意將勝機完全寄於消耗戰嗎?賭我與你誰先到達極限?”
“——為什麼不呢?”
而後,有人開口了。
宋識用力擰了擰脖子,雙眸如同燃火的琉璃,他嗤嗤一笑。
“你莫非不知道,我這輩子就好賭這一口。”
天災般的轟鳴,再次從遠方響起,滾滾擴散,淹過宋識腳下。
查可洛和雷爾夫的交戰正在邁入新的高潮,隱約間,似乎是查可洛占了上風,可後者圓滑如錦鯉,靈能自如流轉切換,讓查可洛取得的戰果始終無法再進一步。
雙方驟然增強的交戰烈度,同樣牽引了帕迪大部分注意力,讓他的視線暫時遠離了宋識與阿波托卡,毫不猶豫一頭紮了進去。
宋識不再聽對方言語,抬起重弑就是一劈!
——“俱滅”·【壞劫】!
被打斷話語,又遭遇盈滿破滅之力的殺招,阿波托卡臉上卻不見一絲惱怒,從原地消失的那一刹,他的眼裡隻有說不出的欣喜。
但沒能完全躲開!
白大褂化為的生物武裝,如氣鼓鼓撐起渾身尖刺的河豚,又在下一秒,被重弑擦過,連一聲都沒發出,就當場沒了半截身子。
阿波托卡看也不看傷勢,順勢一甩,十二根鞭刃將大氣切得支離破碎,就要逼退宋識,打斷了後者進一步的追擊。
宋識獰笑一聲,靈能技藝·【黑體禦幕】升起,整個人硬頂著鞭刃,不退反進,【衝霄】悍然突進,如若一瞬流光,突進到了對雙方堪稱近在咫尺的範圍!
一百米。
白刃戰。
無需手勢與視線,阿波托卡心隨念動。
方寸之間,就浮現出了一把無柄細劍,它薄薄一層,似若蟬翼,又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刹那,它向外延伸——比起“劍”,它變得更像“線”。
一抹橫跨十公裡,纖細到幾乎不可見,卻能分割天地的細線!
【平衡】道途的靈能者,能以人之身拿到高緯視角,它們能看見時間不連續地流動,空間翹曲的程度,取得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阿波托卡曾花費許多心思,探尋通過純粹生物學的方式,構造出高維層次的接收器官。
最終,屢次失敗後,阿波托卡暫時放棄了接收,選擇了另一條路。
利用。
當恒星邁入老年衰亡,它會逐漸向內坍縮,超大質量被反複壓縮,形成極度致密的天體,它的引力足以讓時空發生扭曲。就連光都無法逃逸——這就是所謂的黑洞視界。
阿波托卡這一“劍”,其本質就是短時間內輸出超高強度的重力波,進而影響到空間穩定性,如同令平靜的湖麵泛起漣漪——來自空間的產物,縱然隻是漣漪,也能輕而易舉粉碎物理世界。
空間的一縷縫隙,也足以切斷世間一切堅固物質。
如此近距離,除了直麵硬接沒有第二種辦法,【黑體禦幕】撐起的屏障隻阻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旋即無聲被切開,火海也順遂分開。
同一時間,真煌法相揮動焰鋒,來自“真靈·俱滅”的加持,讓任何事物都陷入消亡,無法留下一絲痕跡。就算是阿波托卡的軀體,又怎能承受這樣的破壞呢?
剩下半截身體被焰鋒吞噬,隻餘青煙灰燼,轉瞬即逝。
“嗯高水準的一擊。”
可下一刻,阿波托卡的聲音再度響起,虛空浮現,周遭回蕩。
隻見以僅剩的心臟為中心,血肉與骨頭迅速蔓延,交織纏生,又一次勾勒出“阿波托卡·琉斯”的輪廓。男人理了理白大褂,佇立在飄散的火中,稍側著頭,看向宋識。
“還需要繼續嗎?你的狀態不算健康。”
數百米外,宋識低下視線,左臂齊根而斷,不翼而飛,剛才為了轟出那一擊,付出的代價是左手被斬斷。他嗬了一聲,一枚火種掐滅,澎湃海量的靈能湧來,緩緩凝固成手臂。
五指捏合了幾下,彆無二樣。
比起這種能迅速彌補的傷,自己此刻最大的問題,是“俱滅”。
對方長篇大論了一堆,有一點說得沒錯,真靈不是可以無止境使用的。依照彼此真靈的性質差異,消耗不一而同,但論其根本,哪怕是第五環的靈能者,真靈也不是肆無忌憚的法門。
否則,查可洛現在就能讓泰拉大部分人,死去活來了。
其它第五環的真靈怎麼樣,宋識不好說,但自身的“俱滅”,可以說是柄雙刃劍,殺人當然銳不可當,但砍起自己來同樣是毫不留情,稍不留神,就要被燒出一個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