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她會讓步,是為贖罪吧!
也或者,是他那番話起了作用。
她總算還有得救。
少爺——
在許可的範圍內,多少關照她一下。
“什麼?周嫂一時錯愕,以為她聽錯了。
我相信你聽得很清楚。還有,這工作對她來說太吃力了,換個她能應付的。
不會吧?原本……不是要折磨她的嗎?怎麼……
“那小嬋的事……
照我的話去做!
觸及他的神情,周嫂悶悶地閉上嘴,心知少爺決定的事,從來都沒有轉圜的餘地。
唉,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她的大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瀲彤已累得渾身虛軟,然而她所做的,卻不是回房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而是悄悄來到小嬋房中。
雖然她在這兒的身份是階下囚,但孟靳並沒用任何具體的舉動來禁止她的行為,在這裡她仍能保有少許的自由。
有時她都很懷疑,他難道不怕她乘機逃跑?
是他自信她絕逃不出他的掌控,還是他根本就看穿了她的矛盾,想走又走不開?
是的,她很矛盾。
一開始,她無時無刻想逃離,可是後來,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逃走,偏偏又無法一走了之。
是為了小嬋吧?她對小婢有一分虧欠,沒看到她好起來,她就算走了,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除此之外……
腦海不期然浮起一張俊偉不凡的麵容。
那時,她想的是,如果走了,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怪了,她居然會舍不得他?
一向性子剛烈、愛恨分明的她,不曾對他有過任何想報複的念頭就己經很怪異了,更彆提那股突來的難舍情緒……
她真的是瘋得很徹底,是不?
“你那個大師兄真的好奇怪……“近似自言般的音浪,不自覺逸出朱瀲彤唇畔。
那家夥隻會凶我,我才巴不得他死到天邊去,我好眼不見為淨。她再補上這一句,像是要說服自己,讓那股怪異的情結合理化。
這些日子以來,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事。孟靳雖冠上老館主的姓,但並非孟家的親生子,他是棄嬰,不知來自何處,才會讓老館主收為義子。
這事兒早已是眾所皆知。
也因此,他與老館主惟一的掌上明珠孟瑛,打小便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孟瑛有多癡心地愛慕著她的大師兄。所有人對他們這一對金童玉女,可都是樂觀其成。
也難怪孟瑛會不避嫌地成日纏著孟靳跟前跟後,那昭然若揭的款款情意,隻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不知怎地,想到這兒,她心買竟覺悶悶的好不舒服。
哼,誰管他們是這麼郎情妹意,最好讓孟讀纏死他,好讓他沒時間管到她這兒來,她最討厭他在她耳邊講一長串煩人的大道理了。
可是想歸想……為什麼心還是好酸?
“小嬋,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再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你聽到了嗎?她委屈地低語,除了一室衿寂!外,無人應她。
再待下去,她一定會變得更奇怪。
在這裡沒有人疼她,也沒有人理她,每個人都隻各會欺負她。
打小到大,她都是眾人捧在手心的寶貝,從不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真的不知道,被人輕視的滋味會這麼難受。
也許是早聽聞她的諸多惡行了吧?所有人的排擠是那麼的明顯,大家都氣她傷害了小嬋,他們都討厭她……
孤立無援的她,連想我個人傾訴心事都不成。
為什麼沒有人肯聽我說說話?我真有這麼惹人嫌惡嗎?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小嬋,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壞……
吸了口氣,她握起小婢微涼的小手。“現在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知道就算你醒了,也不會想理我,都是我害得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小嬋,你知道嗎?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的孤獨。尊貴的身份讓我引以為傲,但也因尊貴的身份,讓所有人不敢靠近我。以前我從不去在意,可現在,處在這種被孤立的環境中,我突然有好強烈的寂寞感受,好想有人陪我……”
我沒忘記,你是第一個不因我的身份而卻步,勇敢靠近我的人,以你清亮純稚的嗓音,一聲聲地對我喊著‘大姊姊’……從沒有人這麼喊過我,你醒來好不好?我好想再聽一次,你要是不醒來,就表示不肯原諒我,那我也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小嬋依舊靜靜地睡著,也靜靜地聽著。
此刻,朱瀲彤真的相信,小嬋聽得到,隻不過還不想醒來而已。
摸了摸她寧靜的睡容,瀲彤小小聲地道;沒關係,我會一直等,等到你想理我為止。你好好的睡,明天我再來看你。
強自綻出一朵微笑,她掩去落寞,無聲地離去。
她以為,這是屬於她與小嬋的秘密,卻沒發現,在暗處有一道黑影,從頭至尾一直與小嬋一道陪伴著她,目送著她遠去的身影……
說實在的,她搞不懂那男人在想什麼。
原先,管家交給她的工作,全是些粗重的活兒,劈柴、挑水,反五隻要是她做不來的,全會落到她身上。
既已認清他們存心折磨她,她也就認了,呼悲喊苦隻會更讓人瞧不起。
可不知怎地,沉重的工作量突然減輕了。
望著手中為數不多的待洗衣物,她滿心困惑。
算了,不想了,先把衣服洗好要緊。
武館後頭,有條清澈的小溪,走到這裡,已算是脫離孟靳的勢力範圍。
一開始,她曾經懷疑他是否有派人暗中監視她,但是漸漸的她不這麼認為了,這個男人的傲氣與她一般,做事光明正大,不可能背地裡搞小把戲對付她。
也或者,他早已洞悉她的思緒,知曉她是心甘情願留下,所以他也樂得省了麻煩。
不論如何,在這一點上,她是真心的感激他,心高氣傲的她,是絕對無法忍受自己像個罪犯一般,時時受人監控。
一靠近溪邊,所有人一見是她,全都紛紛挪開,不約而同地草草結束手邊的工作,起身離去,臉上毫不掩飾嫌惡之意。
瀲彤強自忍下那份難堪,故作鎮定地彎下身子,動手清洗衣服。
轉眼間,溪旁三三兩兩的人都已收拾妥當回武館去了,四周靜得隻剩她和一名動作較慢的小丫環。
朱瀲彤感覺得出來,那名小丫環正怯怯地打量著她,那不像是厭惡,而是害怕。
那也難怪,誰教她惡名昭彰呢?
她自嘲地想著。
啊——”一聲慘叫傳了過來,是不遠處那名小丫環!
瀲彤直覺地奔了過去,見她正跌坐在地麵。一條黑蛇由她腳邊爬遠——
想都沒想,她蹲下身去,拉開女孩緊緊按在左腿上的手,俯低了頭,就著她腿上的傷口,一口又一口地吮出毒血。
直到吐出的血不再暗黑,朱瀲彤才停下動作,招了點溪水漱口。
你最好快點回去,找人給你請個大夫看看。她想,剩下的孟靳會處理,沒她的事了。
小丫環簡直傻了眼。
你……你不是郡主嗎?這樣……不是會辱沒了你的身份?她指的是親口吮出毒血的事。
瀲彤一愕。
是啊,她是尊貴的郡主。但是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身份問題,而是沒有什麼會比人命更重要!
她抿唇不答,轉身想走。
反證在眾人眼中,她就是心如毒蠍,救人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不是嗎?
她對著自己苦笑,早就知道自己做人有多失敗了。
你……等等!
還有事嗎?她沒回頭,不想去看那張錯愕而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搞不好,他們還會以為她又在玩什麼詭計,那太傷人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做個朋友?
朋友?她挑起眉,像是一下子無法理解這個詞彙的涵義。
扼……是不是我不夠資格?我也知道我的身份……那……那不然……小丫環一急,反倒語無倫次。
一片孤立當中,總算有人願意對她伸出友誼的手!
小丫環的友誼在此刻就如一道滑過朱瀲彤胸口,暖在心底。
身份、地位又怎樣?那都隻是一種外在的形式呀!她是真的想要這生平的第一個朋友。
你對我示好,不怕其他人不諒解?
不怕。女孩羞怯地搖了下頭。我覺得你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壞。
那我就更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瀲彤真心地笑了。
真的嗎?女孩欣喜地露出笑容。我叫小玫。
嗯。多日來,瀲彤首度展現真心的微笑。
原來,她也是可以有朋友的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