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兩族的兵力終究有限，幾番大戰下來，精銳損失慘重，再也經不起大規模廝殺。到最後，雙方都隻能調集小股部隊在防線上遊擊，彼此試探、偷襲，卻再難組織起上萬的軍團作戰。綿延近兩萬公裡的防線七扭八拐，犬牙交錯，像一條猙獰的巨蛇橫亙在北方大地。防線上到處都是小規模的戰鬥，喊殺聲、法術碰撞聲此起彼伏，卻再也見不到千軍萬馬對衝的壯闊場麵，隻剩下無儘的疲憊與絕望。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鮮血，每一塊石頭都見證著死亡，整個防線形成一個巨大的絞肉機，不斷吞噬著生命。
日子一天天過去，曹華依舊不知道哥哥的下落。她無數次傳訊追問劉宏，得到的隻有沉默或冷漠；她向基地的智能機器人、生化人打聽，得到的回答永遠是“權限不足，無法告知”。那些冰冷的機械音像一堵牆，將她與真相隔絕開來。可她心裡隱隱有個可怕的猜測，隻是猜測太過沉重，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她不敢也不願相信——哥哥那麼厲害，那麼疼她，怎麼可能出事呢？他一定是在某個地方執行秘密任務，等任務完成了，就會回來的，到時候一定會像以前一樣，笑著揉她的頭發，給她帶好吃的。
最讓曹華難以忍受的是，一年又一年過去，她再也沒見過劉宏本人。哪怕是她或曹睿過生日，也隻能見到劉宏操控的三號。三號每次來，都隻是放下禮物便匆匆離去，精致的禮物卻無比的冰冷，像是劉宏冷漠無比麵容下的命運嘲諷，沒有絲毫溫度。曹華想多問幾句，得到的永遠是“事務繁忙”的冰冷回應，任她如何挽留，都留不住那道機械的身影。她常常對著三號的背影發呆，試圖從其僵硬的動作裡找到一絲父親的影子，卻總是徒勞。
曹睿一天天長大，從蹣跚學步的孩童長成了半大的少年。他的眉眼漸漸長開，有了幾分曹端的影子，隻是那雙眼睛裡少了幾分靈動，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靜。他漸漸懂事了，知道自己有個叫劉宏的爺爺，卻始終不明白爸爸媽媽在哪裡。每次姑姑帶他去見爺爺，他總能看到爺爺對姑姑冷言冷語，惹得姑姑偷偷抹眼淚，對他更是視若無睹，彆說說話了，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眼神裡的冷漠像冰錐一樣刺人，讓他小小的心泛起一陣寒意。
怨氣漸漸在曹睿心裡積攢，像一顆不斷膨脹的種子。又一次三號放下給曹睿的生日禮物轉身就要離開時，曹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姑姑的衣袖，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憤恨：“姑姑，是不是爺爺很討厭我？”
曹華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爸爸媽媽也不要我了，爺爺也討厭我？”曹睿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眶通紅，淚水在裡麵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我是不是個多餘的人？”
聽到這話，曹華恍惚了一下，眼前出現了多年前的畫麵，那時候哥哥還在，爸爸媽媽也在，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歡聲笑語不斷。可這樣溫馨的畫麵轉瞬即逝，被眼前的冰冷現實擊碎。這幾年，她又何嘗沒有無數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她不夠努力，沒能保護好哥哥？是不是她惹劉宏生氣了，才讓他如此冷漠？每一次劉宏冰冷的態度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複切割，疼得她喘不過氣。
曹華深吸一口氣，努力將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逼回去，用手背悄悄抹了一下眼角，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將曹睿摟進懷裡。她的懷抱有些顫抖，卻帶著一種堅定的溫暖。她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嗨！曹睿，你想多了！”
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可信一些，繼續說道：“爺爺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有他難以言說的苦衷。你還小，很多事情還不明白，等你長大了，就會懂了。”
她捧起曹睿的臉，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眼神裡充滿了疼惜與堅定，一字一句地說：“彆的事情我不敢保證，但這件事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你絕對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你的爺爺絕對是深深愛著你的，你的爸爸媽媽也絕對是深深愛著你的。”曹華的聲音低沉有力，“你還小，不了解你爸爸媽媽有多愛你——你爸爸即使麵對萬千魔族戰鬥到筋疲力儘也會回去看你；你媽媽每天都陪著你，隻圍著你一個人轉，無論何時，姑姑看到你的媽媽，她都是在對著你笑的。”
曹華的聲音漸漸低沉，陷入了回憶，眼神也變得悠遠起來：“你也不了解你爺爺有多愛你爸爸，你的爺爺為了你的爸爸可以付出一切！你爺爺內心的愛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極致，你的爺爺不可能不愛你！在你爺爺的心裡，一定是深沉的愛著你的。”
曹華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姑姑也是時候給你講講以前的事了。以前啊，我們家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我們住在青雲宗，那裡有好多好多人，大家一起修煉，一起玩耍，可熱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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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往下說，曹睿卻猛地抬起頭，眼神裡滿是急切，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打斷了她的話：“姑姑！且不說以前的事，姑姑能先告訴我，我的爸爸媽媽去哪裡了嗎？”
麵對曹睿的問題，曹華隻覺得心口像是被堵住了，沉甸甸的，連呼吸都帶著滯澀。她張了張嘴，想說出些什麼來安撫這個滿臉困惑的孩子，可喉嚨裡卻像卡著細小的沙礫，磨得生疼，最終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這些年，姑姑也一直在探尋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比誰都想知道你的爸爸和媽媽去了哪裡。”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曹睿柔軟的頭發，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稍微定了定神：“畢竟，你的爸爸是姑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啊。小時候他總是和姑姑在一起，我們一起玩耍一起修煉，一起長大……”說到這裡，曹華的聲音突然哽咽了，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上來，模糊了視線，她連忙彆過臉，用袖子偷偷擦了擦。
曹睿臉上那股憤憤不平的神色，在聽到這些話後慢慢褪去，像被晚風拂散的雲彩。他看著姑姑泛紅的眼眶，小手輕輕拽了拽曹華的衣角，聲音低得像蚊子哼：“那……我是姑姑重要的人嗎？”
這句話問得小心翼翼，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曹華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連忙蹲下身，在曹睿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親吻帶著濃濃的寵溺，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酸楚：“傻孩子，當然啦！曹睿是姑姑最重要的人，和你爸爸一樣重要！”
曹華用指腹輕輕擦去曹睿臉頰上的淚痕，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去：“你小的時候像一隻小猴子，你爸爸初見你時抱著你傻笑了一整天，你的媽媽自不必多說，更是愛你……對於你的爸爸、媽媽、爺爺和姑姑來說，你都是最重要的人！”
曹睿用力點了點頭，眼裡的陰霾散去不少，他吸了吸鼻子，小臉上露出一絲期待：“姑姑就給我講講以前的事吧，講講爸爸和媽媽的事，還有爺爺以前的樣子。”
曹華牽著曹睿走到基地角落鋪著雪白狐裘的軟榻上坐下，毛茸茸的觸感像一團溫暖的雲，能驅散心底的寒意。她理了理思緒，聲音帶著回憶的溫度，慢慢拉開了記憶的閘門：“自打姑姑記事起，姥姥便帶著我和哥哥生活，爸爸也會常來和我們在一起……”
她細細講述著那些塵封的過往，從他們小時候在淮安城和小朋友一起玩耍，初識法術引得小夥伴們驚歎連連；到兩人被擄走，分隔不能見麵，後被劉宏所救；從劉宏怕他們孤單，特意帶他們去和小夥伴玩耍，一直到回到青雲宗，一起居住在山穀裡修煉，曹端都是陽光開朗充滿生命力的樣子。
“你媽媽孟晗啊，是個特彆溫柔的人。”曹華的聲音變得格外柔軟，“她會很用心的照顧你，也會很小心的照顧每個人的情緒，姑姑和你的媽媽相熟相知，很是喜歡你的媽媽呢……”
曹華甚至講到一些有趣的小事，孟晗把曹睿的小腳印拓在宣紙上，用錦盒小心翼翼地裝起來，說要留著等他長大了看，看他從這麼小的腳丫長成能踏遍山河的模樣；講到曹端雖然嘴上總說“男孩子不能太嬌慣”，卻總在曹睿睡著後，悄悄給他掖好被角，還會用粗糙的大手輕輕碰碰他的小臉，眼裡滿是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事無巨細，點點滴滴，曹華都講得格外認真，要把那些溫暖的瞬間都刻進曹睿的記憶裡。
在曹華的講述中，曹睿好像親眼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看到了笑起來很美很美的母親，看到了會親手給自己製作玩具對他滿心關懷的爺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爺爺有多愛爸爸，有多愛姑姑，那種愛藏在點點滴滴的關懷裡，深沉得像青雲宗的山，厚重得能遮風擋雨。
曹睿不記得兩歲時發生的事，不記得眼前的血色，不記得父親死在自己麵前時那雙充滿不舍與絕望的眼睛——這些，連曹華都不知道。她隻知道在那一天之後，哥哥和嫂子就消失了，父親也變成了現在這副冷漠的樣子。但聽著姑姑的講述，曹睿心裡的怨氣漸漸消散了，他開始相信，爸爸媽媽是愛他的，爺爺也是愛他的。可越是這樣，心裡的疑惑就越重，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既然爸爸媽媽那麼愛我，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既然爺爺那麼愛姑姑，為什麼現在對她那麼冷淡，連句話都懶得說？”“既然爺爺也愛我，為什麼每次見我都像見了陌生人，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這些問題像小蟲子，在曹睿的心裡爬來爬去，癢癢的，又帶著點疼，讓他坐立不安。
其實曹華給曹睿講故事的時候，自己心裡也是一團亂麻。劉宏到底怎麼了？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像一塊捂不熱的寒冰，把所有親近的人都推開，連一絲溫度都不肯流露。這些年，她不止一次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麵的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哥哥和孟晗的蹤跡，哪怕隻是一點點線索也好。
曹華試過偷偷啟動基地的傳送陣，想去當年一家人一起生活過的青雲城，那裡有他們曾經讀過的書院，有他們最溫馨的家。可傳送陣剛亮起微光，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關閉，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字：“權限不足，禁止前往。”她問過基地裡的智能機器人，得到的答案永遠是“設置了限製區域，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前往”。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把去青雲城的路封死？為什麼不讓他們再踏上曾經充滿美好的土地？
她不知道的是，劉宏早已暗中封堵了所有前往九州核心之地的傳送陣和出口，能去的隻有大原、大泉兩個帝國。那裡遠離魔族和妖族的主戰場，相對安全，是他為他們圈定的“避風港”。劉宏怕他們接觸到外麵的殘酷，怕他們被仇恨和危險盯上，隻能用這種笨拙到極端的方式保護他們，哪怕被誤解、被怨恨，也不改其方法，更不想讓他們了解事情原委牽扯因果仇恨。
可九州大地的格局，不會因為兩個孩子的疑惑而改變。尤其是青州的周家，在青雲宗覆滅後，曾沉寂了好一陣子，低調得像不存在似的，連族裡的人都鮮少出現，除了防線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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