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還沉浸在新年的氛圍之中,太常卿杜瓊的府裡今日來了一位客人,中散大夫譙周。
譙周酷愛古籍,篤誌好學,他平日除了在東宮輔導太子讀書,其餘的時間要麼在家悶頭讀書,要麼就去大儒家串門,交流學問。
不過他的社交圈是有限定範圍的,譙周基本上隻和益州人來往。
他的眾多弟子中除了羅憲這個荊州人之外,譬如李密、陳壽大多都是蜀中本地人。
而麵前的杜瓊,正是蜀郡成都人,今年八十二歲。
杜瓊精通讖緯術藝,同時也精通天文占驗,當年漢魏禪代之後,杜瓊與張裔、黃權、何宗、楊洪、尹默等人引用圖讖來勸說劉備稱帝。
近來,譙周對天文學問也產生了興趣,於是借著道賀新春的機會來和杜瓊交流一番。
“老夫偶然聽聞近來成都西山下的道館相當熱鬨,多了不少新的天師道信徒,可有此事?”
杜瓊端坐在蒲團上問著,侍女拿著茶壺跪坐下來,給兩人分彆倒了一杯。
譙周看了一眼冒著熱氣的茶杯,道:“都是些苦命人,在這亂世中追求長生久視之術沒什麼不好。”
“凡事必有因果,蜀郡多年無事,為何會如此?”
杜瓊有所不解,作為一個不被重用的益州本地人,朝中有許多相對敏感的事情,他很難從正規渠道獲得。
再加上杜瓊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是如此。
譙周是太子的屬官,對於朝堂發生的事有所知曉,他歎了口氣問道:“前年開始蜀郡陸陸續續遷來了五千餘戶,這事杜公應當知曉吧?”
杜瓊點點頭,家門口如此顯眼的事他自然有所耳聞,但當時沒多問,也懶得問。
“此事其實也並非什麼機密,告訴杜公也無妨。”譙周道:“前年六月份,涪陵酋帥徐巨率眾叛亂,鄧車騎率軍征討後就把當地以範氏為首的豪族遷來了成都。”
“原來如此。”杜瓊淡淡回了一句,跟心裡猜想出入不大。
然對於譙周來說,心中想的就沒那麼簡單了。
他是巴西郡西充國人,涪陵本來跟他沒有任何利益牽扯,但他看到了問題的本質。
自魏國占據南郡、建平與蜀漢巴東郡接壤之後,漢國東線的擴軍動作就開始了。
沒辦法,壓力太大。
涪陵山區一帶民風彪悍,在蜀地算是優質的兵源地,東線的壓力使得永安軍和江州軍不得不加大征兵力度。
這下當地豪族不乾了,推了個酋帥出來就反了。
鄧芝輕而易舉地討平叛亂,徹查出幕後推動此事的當地豪族,最後出於多方麵考慮沒有將他們儘數屠滅,而是強製遷戶。
得知此事的譙周就有點“兔死狗烹”的情緒了。
魏國早晚會打過來,到時候就算榨乾全部國力殊死抵抗,留下的也不過是一個殘破不堪的益州。
何必呢?
益州誰人做主都無所謂,劉氏也好、夏侯氏也罷,能夠讓蜀地士人安居樂業,才是譙周想要的。
“不說這個了。”譙周換了一個話題,道:“我早聞杜公精通天文,卻未見杜公在公開場合有所談論,我近來突然對此有頗有興趣,不知杜公可否為我指點一二?”
“嗬嗬。”杜瓊笑了笑:“欲明此術不是那麼容易的,這門學問不要聽他人如何說,當親身去觀測天象,了解其特點,不分晝夜,曆儘辛苦方可初窺門徑。”
話到此處,杜瓊又長歎一聲:“但有時候啊,知道的越多就越是絕望,不如不知,所以老夫早就不觀星象了,不打算再庸人自擾。”
“杜公,當初周徵君言【當塗高者魏也】,杜公以為此讖語何解?”譙周追問道。
杜瓊對此類讖語信手拈來,很快回道:“魏,是觀闕的名字,正對著道路而顯得高聳,聖人取其相類同而進行論說罷了.....這有什麼疑問?”
譙周謙虛地拱手請教:“在下未能理解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