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城南,雪花飛舞。
天子禦輦停在官道上,車旁護衛的士兵們扶著刀柄肅然而立,他們的甲胄和頭盔上被白雪點綴,卻依舊站得筆直。
吱呀的踩雪聲從田間小路傳來。
“泰雍。”穿著黑色大裘的夏侯獻呼出一口白氣,邊走邊問:“方才見到的劉方、鄭黑犬、呂有德等人你可還有印象?”
中書侍郎辛敞跟上腳步,眼珠卻是微微一轉。
今日陛下視察天水伏波府,又親自走訪鄉野。
在跟屯民們談論時,陛下非常隨和,問及眾人名字後還笑著對眾人說:“爾等的名字朕會記得。”
辛敞以為那就陛下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陛下還真記那些人的名字。
“臣有印象。”辛敞問道,“不知陛下.....”
“沒什麼,朕隻是好奇...”夏侯獻道,“聽口音,似乎不是關隴土著,似是河北人。”
“是這樣的。”辛敞解釋道:“當年諸葛亮頻頻寇邊,司馬司徒司馬孚)於太和四年上疏明皇帝,從冀州調集農夫五千人屯於上邽,秋冬訓練,春夏屯田,這便是天水軍屯的老底子了。”
夏侯獻聽完,默然不語,這個提議提出的時間,似乎就是司馬懿接替曹真出任雍涼的那一年。
司馬孚八成是為了給他二哥司馬懿輸送炮彈,但不料司馬懿沒在關中站住腳就被調走了。
不管怎麼說了,這是項好舉措。
這批河北來的屯民來關中十幾年了,第二代都慢慢長大,算是充實了當地的漢人人口。
夏侯獻繼續走著:“泰雍跟朕從長安一路走來應該也能看到,越往西走人口越來越少,而這還是把歸附的羌人、氐人算在內了。”
“是啊,隴右一帶羌、氐人口眾多,在涼州一帶更是以胡人為主。這些年蜀賊屢屢寇邊,所圖的正是涼州人口。”辛敞想了想,建議道:
“不如再遷一批胡人入關中以充實人口,如此一來蜀賊也沒了掠奪的資源,此消彼長,待蜀中有變,我大魏便可揮師入蜀。”
夏侯獻沉吟著,不置可否。
曹魏從曹操時代就一直是這樣的政策,邊境將一個部落打服,然後內遷。
內遷以後乾什麼呢?
強製種地,後來變成了半耕半牧。
如果說蜀中沒有敵人,其實這個動作還不錯,既充實了關中人口,又削弱了邊境遊牧民族的實力,維持相對的穩定。
其實從目前的局麵來看,效果也還不錯。
關中的羌人、氐人閒時種地、偶然放牧,戰時充當著轉運糧草輜重的輔兵、民夫等務。
純牛馬。
死多少都不心疼。
但魏蜀多年的拉鋸卻導致內遷的胡人越來越多,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了。
君臣二人說話間,已經走到官道上的車輦旁。
這一路上,著作郎傅玄一直在身旁靜靜聆聽,默默記錄。
直到天子登車後,他又默默地記下一筆:帝幸天水伏波府,歸上邽,與羊貴嬪同輦。
夏侯獻看了他一眼,雖然不知道傅玄到底寫了什麼,但還是覺得史官挺煩人的。
難不成我哪天睡了哪個女人也要記錄一下?
不過好在史官大多沒那麼無聊,一般能上史書的都是經過篩選後的大事件。
“郎君的手好冰。”車上,羊徽瑜捂住夏侯獻冰冷的雙手,“妾給你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