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連營的帳幔蒙著一層灰撲撲的塵土。
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充斥在軍營裡。
那是汗臭、曬乾的牛、馬糞、還有遠處傷兵營飄來的、若有若無腐敗血腥。
“將軍。”外部督營的轅門前,守衛士兵朝著朱熊行禮。
朱熊扶著刀,帶著親兵大步往裡走。
“阿兄!”朱損前來迎接。
朱熊環視了一圈,眉頭微微皺起,小聲道:“先去你的營帳。”
“好。”
朱熊、朱損兄弟是大司馬朱據的兒子,一個任虎林督,一個任外部督,屬於中軍係統。
進了營帳,朱熊直接坐在胡床上,開口問道:“傷亡多少人了?”
朱損麵色一沉,欲言又止。
“說吧。”朱熊道,“跟我還有什麼可隱瞞的。”
“傷八百三十五,亡四百八一,還有一些失蹤的沒有算在內,姑且算折損近半。”
“這麼多!”朱熊有些惱火,“合著你營三千精銳,就這麼讓諸葛恪當炮灰使?”
“這裡麵大多都是我自家部曲,我家吳郡豪族,又不可能舔著臉像北人和會稽佬那樣去山越抓壯丁!”
“軍令如山,弟不敢不從啊!”朱損委屈道。
“屁!”朱熊拿手掌拍了一下弟弟的頭,“看看陸氏的陸禕是怎麼打仗的?”
“你就不會先派點老弱上去扔幾具屍體,之後精壯在城下半打半吆喝,晚上再垂頭喪氣地回營,第二天直接就跟說諸葛恪說傷兵太多,攻不了,他又如之奈何?”
“你啊,就是個愣頭青,諸葛恪就是看你傻,才這麼使喚!”
話說,自從孫權駕崩後,中軍係統就逐漸被各大家族滲透,不再是曾經孫權的私人軍隊。
說實話,即便當年大權在握的孫權也不能完全掌握私兵,他依然要用值得信賴的將領來替他掌軍。
這些將領一般不會是吳郡豪族,多是會稽人、豫章人甚至降將。
但孫權點實在太背,出身會稽的虞欽和降將馬茂,聯手把他送進了太廟。
諸葛恪上位後,其實是做了一定妥協。
他允許吳郡朱氏、陸氏子弟在中軍擔任一定職務,且有實際的兵權。
大族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時不時地往軍中安插自家的部曲。
這要放在魏蜀兩國,被發現基本上是死罪。
但在吳國,卻是見怪不怪了。
不過對於諸葛恪而言,讓渡部分權力雖是無奈之舉,但給吳人士族兵權,有時候要比掌握在孫和手裡要好一些。
總而言之,目前中軍的大部分將領都是他自己的人,給他們三瓜兩棗真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此番,諸葛恪明目張膽地消耗士族部曲、錢糧,卻是惹得大族們怨聲載道。
隻聽朱熊還在抱怨:
“諸葛恪以前去山越抓了數萬精壯,此役卻幾乎不用,咱們又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出來他想乾什麼!”
“噓!阿兄,你小點聲!”朱損警惕地看了看帳外,生怕被人聽去,若是傳到諸葛恪耳朵裡就完了。
“阿兄消消氣。”朱損挽住兄長的手,讓他坐下,又拍著他的後背,說道:
“弟聽說,那幫會稽佬.....”
“呃.....虞汜、賀景他們的部曲也又不小的折損,畢竟是攻堅戰嘛,哪能不死人的。”
“噢喲!”朱熊忽然操起一口吳儂土話,“儂倒是蠻豁達的嘛。”
“哥郎勿要拿吾尋開心好伐。”朱損委屈道。
“冊那。”朱熊用說了句吳語臟話,看著自家傻弟弟,人家給你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會稽佬現在朝中沒什麼勢力,確實渴望用軍功換取晉身之階,但也不可能傻到任由諸葛恪肆無忌的消耗。”
“我看呐,要不是魏軍守將已經支撐不住選擇投降,這軍中遲早嘩變。”
“魏軍投降了?”朱損很是詫異,“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今天。”朱熊道,“上麵讓各營休整,說是三日後正式接管西塞。”
“太好了。”朱損如釋重負,也懶得問魏軍投降的細節。
朱熊白了弟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