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乾什麼的?”被喚作小芙的姑娘的父親,瞅了眼高洋,臉色鐵青著,就差說出你算老幾。
“我啊,一個十二年d齡的d員,這個,夠麼?”
高洋站在屋子中央,身形不算魁梧,三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帶著點經年累月處理繁雜事務磨礪出的溫潤與篤定,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
一句話,讓屋裡頓時靜了靜。
趁著片刻的安靜,高洋先微微側身,對兩位宿管點了點頭,“張老師,王老師,辛苦您二位先維持下外麵秩序,彆讓看熱鬨的堵著門,也請給這幾位留點體麵,這邊,我先來試著說說,可好?”
商量的語氣,一種沉穩的控場的氣質,讓兩位宿管互相看了看,點點頭,轉身去驅散門口的人群。
“誒,阿燦?還有小李兄弟,要不,來幫個忙?”
高洋忽然看到門口,探頭探腦的阿燦和一臉吃瓜相的李樂,開口道。
“我們啊?”
“嘿,萬一那啥,救我啊。”高洋笑了笑,隱晦的給李樂遞了個眼色。
李樂先是一愣,後是好奇,咱來攏共也就見過幾麵,這就找上我?隨即一想,也成,看看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成。”
兩人進了屋,李樂反手帶上了門,像座鐵塔般堵住出口,屋內躁動的空氣驟然沉澱。
門外,宿管老師開始驅人,“好了沒事了,都散了,都散了,該忙忙去.....”
聽到門口陸續散去的腳步聲,高洋才緩緩環視一圈。
先看向那位麵色鐵青小芙姑娘的父親,伸手一扶,語氣誠懇,緩緩道,“這位叔叔,一看就是明事理、有擔當的長輩。您心疼女兒,更是想弄個明白。這份心,我們都理解。”
“眼下這場麵好比突發群體事件,首要任務是什麼?控製信息擴散。家醜不外揚,這邊已經請宿管清場了。您看,您給個麵子,可好?來,您這進來就一直挺激動,咱先坐會兒。”
高洋話裡話外的,帶著體製內特有的隱晦語調,老頭先是眉毛一挑,陰沉的臉色稍緩,點點頭,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門旁,靠著衣櫃的看在眼裡,心說,嘿,這話有意思嘿,先給老頭戴個高帽,置於一個明事理的高度,無形中堵住了對方可能爆發的激烈言辭,又暗示鬨不是體麵人的選擇,嗬嗬。
接著,就看到高洋轉向饅頭姑娘那位脖頸青筋暴跳、拳頭緊握的男友,語氣轉為一種略帶調侃的熟稔,“兄弟,隔壁的吧?火氣夠旺的。但你看,這屋裡地方不大,你這拳頭要是掄開了,碰著磕著誰都不好。”
“尤其還有兩位姑娘在。咱是爺們兒,解決問題靠拳頭,那是最下策,也最沒意思,是吧?”
嗯,點破了對方的衝動,卻又給了個台階,爺們兒,該有更高級的解決方式,李樂兩手插兜,更好奇這位高“大叔”下麵說啥。
然後,高洋衝仍在啜泣的“香蓮”姑娘,聲音放得更柔和,“姑娘,這事兒啊,委屈你了。眼淚流多了傷身,咱先緩緩?”
沒有過多安慰,點到即止,避免刺激情緒,情緒,語氣,都很到位,李樂嘬了嘬牙花子,胳膊肘碰了碰梁燦,示意好好看,梁燦翻了個白眼兒。
最後,高洋的目光落在如鵪鶉般瑟縮、臉色慘白的張博士身上,沒有責備,隻有平靜,“老張,你這整天研究湍流、邊界層的,現在自己倒成了漩渦中心了,腦子清醒點沒?”
張博士嘴唇哆嗦,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高洋不再看他,轉而麵向所有人,雙手虛按,“好了,基本情況,大家心裡都有數了。現在這局麵,像什麼?像在開一場沒有主持、沒有議程、隻有情緒發言的工作會議。”
“吵翻天也解決不了核心問題,隻會把傷口越撕越大。”
噫,可以啊,李樂聽著,琢磨著。
這高大叔巧既消解了些許劍拔弩張的氣氛,又暗示了混亂無序的現狀需要引導。
高洋聲音清晰有力,“我說,要不,各位都先冷靜冷靜。情緒上頭的時候,說什麼、做什麼都容易後悔。叔叔,”
他看向“香蓮”父親,“您許是這屋裡,最知道冷處理的重要性。還有,這位兄弟,”
“你心裡有火,我理解,但讓火苗子先歇會兒,燒不著彆人也燎不著自己,行不?兩位姑娘也彆哭了,哭解決不了任何事,平複一下心情。”
停頓了一下,高洋觀察著眾人的反應。“香蓮”父親緊繃的下頜線似乎鬆動了一絲,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高洋那句“最明白冷處理”顯然起了作用,他微微哼了一聲,算是默許。
“武大”喘著粗氣,死死瞪著張博士,但緊握的拳頭稍稍鬆開了些。
高洋繼續道,“大家都擠在這屋,好些話說不得,又得吵起來,要不,叔,您和小芙姑娘,還有這位兄弟,咱們先到外麵走廊站站,您抽根煙,緩緩情緒?”
“尤其是這位兄弟,”踱了兩步,到了“武大”身旁,聲音壓低了些,“兄弟,氣頭上最容易吃虧。你想想,真動了手,不管有理沒理,你學校那邊怎麼說?萬一有個磕碰,工傷都算不上,還得自己掏醫藥費。咱先到走廊透口氣,緩一緩,成不?我保證,這邊問清楚情況,該你聽的、該你知道的,絕不瞞你。人在這屋裡,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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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門旁的李樂看了眼。小李禿子心領神會的笑了笑,上前兩步,半是勸導半是強迫地把仍在梗著脖子、瞪著張博士的“武大”往外推,“哥們兒,先出來,裡麵太悶了,對心臟不好.....”
“武大”雖然依舊滿臉不忿,嘴裡嘟囔著“彆碰我.....”,可一抬頭,看到翹起貓咪唇的李樂,覺得就是一堵牆向自己壓來,掙紮的力道明顯弱了,被李樂捏著肩膀,離開了這間充滿火藥味的宿舍。
老頭瞅了眼“金蓮”和張博士,哼了一聲,一拉閨女,也跟著出了屋。
走廊裡,父女倆站在門這頭,武大站在門那頭,李樂站門旁,左右看了看,心想著,這高洋挺厲害啊,處理群眾矛盾,先做到,切割戰場,隔離情緒源,嘖嘖嘖。
門一開,梁燦也帶著饅頭姑娘出來,“武大”和“香蓮”瞧見,立時有些激動,就要上前,李樂也不說話,隻咳嗽一聲,就讓幾人止步。
梁燦衝李樂暗豎拇指,轉身,領著饅頭姑娘進了自己屋。
小李禿子的雷達耳朵此時一個轉向,仔細聽著屋裡的動靜。
“現在沒外人了,張博士,”高洋的聲音低沉而直接,像冰錐,“說說吧,怎麼想的?按說,你腦子不應該進水啊。”
“我.....我也不想的。”
“現在,除了害怕後悔,還有什麼?怎麼處理這個爛攤子?”
“我不知道,我對不起小芙,我.....”張博士語無倫次。
“那姑娘,還有她父親,對你的恩情和期望,你自己清楚。人家姑娘把工資七八成給你,圖什麼?圖你在這兒搞網戀,搞第一次親密接觸?你那個姑娘,也是有男朋友的,這事兒你也知道或者猜到了吧?兩頭欺騙,兩頭落空,這就是你要的?”
“現在擺在你麵前的就兩條路。”
門外,李樂耳朵又支棱的高了點兒,
“要麼,徹底崩盤。小芙父親要是較真,你覺得你這博士還能安穩讀下去?還有那邊兄弟,看著也不是善茬,今天堵門是輕的。”
“要麼,拿出點男人的擔當,把傷害降到最低,給自己,也給所有被你拖下水的人,留最後一點體麵。”
“反正,路得你自己走,代價也得你自己付。”
屋裡安靜了幾秒,李樂又聽到高大叔說道,
“咱們隔壁宿舍,處了一個多月,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呢,交淺言深.....”
“待會兒分開談。對人姑娘和她父親,姿態放到最低,要打要罵你都得受著。至於他們原不原諒,那是他們的事,但你必須表現出最大的悔意和誠意,主動斬斷和那邊的一切聯係。”
“對那位,和她男友,你的態度要明確,就是一時糊塗,酒後亂性,絕無後續可能,所有責任你承擔,懇求對方看在....看在她也有隱瞞的份上,不要再擴大影響。尤其是穩住她男友,把衝突化解在你們幾個人之間.....”
李樂撓撓下巴,分析著高大叔給張博士指的路,
先是利用“香蓮”父親的體麵需求,引導他傾向於內部解決而非擴大化,再而利用饅頭姑娘的男友的憤怒但更怕丟人的心理,畢竟女友劈腿,給他一個內部處理的台階,最後,利用饅頭姑娘自身的不占全理和可能的不甘,讓她難以理直氣壯地鬨大。
重點核心是讓張博士成為唯一的罪魁禍首和出氣筒,承擔所有火力,換取其他各方基於自身利益的妥協。
噫~~~~短短一會兒,就想到這麼多彎彎繞,這高大叔耍的,都是些經年老吏的手段,之前莫不是街道調解辦的?
“誠懇到卑微的態度,是你現在唯一的籌碼。”又聽見屋裡,高洋強調,“至於你和人姑娘的以後.....那已經不是你現在該想,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了。先活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李樂兄弟?”高洋喚了聲。
“咋?”李樂推開門。
“勞煩,讓人爺倆進來唄?”
“得嘞。”
等“香蓮”和老頭進了屋,張博士“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老頭麵前,涕淚橫流,徹底坦白了自己的齷齪心思和經過,痛罵自己忘恩負義,豬狗不如,賭咒發誓與夕顏一刀兩斷。
一旁的李樂眼瞅著,直皺眉頭,哎,瓜皮,早乾甚去了,自己褲襠都管不住。
看著張博士的表現,老頭氣得渾身發抖,幾次想動手,都被旁邊“儘職儘責”的李樂用魁梧的身形和“叔,您息怒,彆臟了您的手”勸住。
“香蓮”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叔,容我說句實在話,你要覺得有道理,您就琢磨琢磨呢?”高洋找了抽紙遞給姑娘,冷靜地補充,見老頭沒說話,繼續道,“這事錯在他,忘恩負義,不乾人事兒。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是選擇通過學校、或者其他途徑毀了他,還是.....給他一個自我了斷、徹底滾出小芙生活的機會,選擇權在您和小芙姑娘。”
“我個人建議,為了小芙姑娘的名聲和心情,儘快切割,眼不見為淨,可能是最務實的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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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麼,大家都冷靜下來,想想利弊,可好。
李樂一挑眉毛,嘿,這人,巧妙地將“毀了他”與“影響”關聯起來,引導老頭權衡。
“還有,小芙姑娘,眼淚收一收。為了這種人,不值得。你的好,他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