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回來的李樂,手裡端著個鋥亮的不鏽鋼鍋,鍋蓋邊沿噗噗冒著熱氣,手指頭勾著好幾個塑料袋,裡麵裝著油條、包子、糖三角。
進到小院,跺跺腳上的雪沫子,肩膀一頂開正房的棉簾子,進了屋,就聽到一陣音樂聲伴著“一二三四、二三四”的號子聲。
電視裡正放著健身操節目,一遠比二十年後還敢穿的小姐姐,正帶著幾個人蹦躂。
大小姐和曾老師,穿著運動服,正跟著節拍伸展胳膊腿兒,缺斤少兩的做著。
不過,最逗樂的是還是李笙,跟著曾老師邊上,撅著小屁股,伸著胳膊,像個圓滾滾的小熊貓,努力模仿著電視裡的動作,嘴裡還哼哼唧唧地給自己配著音,頭頂紮起的兩根小辮子,隨著搖頭晃腦來回擺動。
雖然笨拙,可看著卻比當媽和當奶奶的,認真的多。許是人小沒勁兒,做不得幾下就一歪,坐倒在地墊上,也不用旁人伸手,自己就撐著地站起來,繼續跟著。
可再瞧李椽,兩腿伸著,“大老爺”一樣,安穩地歪靠在沙發扶手上,一雙大眼睛在電視畫麵和三人身上來回轉著,唯一的動作是小巴掌合著節拍一下下地輕拍著。
嗯,這娃以後是個感情上支持,精神上鼓勵,行動上監督的主兒,懶出了境界。
“爸~爸~”李笙眼尖,第一個發現李樂,動作一停,張開手就要撲過來。
“誒,慢點兒。”李樂忙把東西提高,“誒誒,這一鍋豆漿,回頭再滴你頭上。去去去,”說著,膝蓋輕輕一頂,把李笙給驅到一旁。
曾敏拿毛巾擦擦額角的叫做心理作用的“細汗”,問了聲,“怎麼去這麼長時間?豆漿都快涼了吧?”
“嗨,甭提了,”李樂把東西放到餐桌上,搓搓凍得發紅的手,“這眼瞅著過年,胡同口、街對角,方圓五百米內那幾家早點鋪子全關門回老家了。我這可是跑到拈花寺那邊,全總文工團那邊那家買的。”
大小姐走過來,掀開鍋蓋看了眼濃鬱的豆漿,又看了看那幾個袋子,“這麼點兒,夠吃嗎?昨晚你們接過光顧著喝酒聊天,就沒正經吃幾口飯。”
“沒法子,早點鋪子今天做的少,準備收攤回家過年,這都是最後一點兒了,我都給劃拉來了。”李樂朝廚房努努嘴,“那不還有昨晚上燜的一大鍋米飯剩那兒呢嘛,一會兒我切點蔥花火腿腸,磕幾個雞蛋,炒個黃金蛋炒飯,管夠!”
“給客人吃剩米飯啊?”
一旁的曾老師,給李笙擦擦口水,笑道,“啥客人?就他們幾個啊,跟自家孩子一樣。當年在長安,都是能一到飯點兒,自帶筷子上門,進屋坐下抄起碗就吃的,沒那麼多講究。”
李樂也笑,探頭往客房方向望了望,“媽,就那仨還沒起呢?”
“還說呢!”曾敏嗔怪道,“昨晚上你們幾個,喝到十一點多!洋酒摻紅酒,乾進去好幾瓶,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話說。讓他們再睡會兒吧,瞧給孩子困的。”她指的是那倆顯然也被昨晚動靜鬨得沒睡踏實的小娃。
“行吧,這眼瞅著八點多了,先讓他們睡著,我去把蛋炒飯預備上。”李樂說著鑽進了廚房。
丁零當啷,李樂把一大盆金黃噴香、帶著火腿、黃瓜、胡蘿卜丁,蔥花點綴的蛋炒飯端上桌,看看牆上的掛鐘。
“媽,你和富貞帶著孩子先吃,我去叫人。”說完,解下圍裙,溜達著穿過院子,去到前院倒座樓的客房。
上樓,“哐哐”幾下,先敲了田胖子那屋的門。ix6、kgb聯合查房,趕緊滴,起了,再不起我踹門了。”
敲了半天,裡麵才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門拉開一條縫,露出陸小寧睡眼惺忪、頭發亂翹的臉。
“喲嗬?”李樂一挑眉,抬手扇扇風,“這屋裡什麼味兒?一股子酒氣,還有腳丫子....誒,不是,怎麼是你?這不是胖子的屋麼?”
陸小寧揉著眼睛,打了個大大打哈欠,一臉懵圈的指指屋裡,“呃,昨晚喝迷糊了,胖子非拉著我說話,說什麼孤單寂寞冷,結果沒說幾句,酒勁兒上來,我們倆就都歪這兒了。”
李樂側身擠進屋,果然看見床上鼓囊囊裹得像個蠶繭一樣的被子裡,田胖子的半個腦袋露在外麵,鼾聲正酣。
“誒誒,起了!”
上去推了推,沒見動靜。
李樂眼珠一轉,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從房簷下掛著的一排冰溜子裡順手掰了一小塊兒,掀起被子一角,“走你!”
一秒鐘後,“嗷~~~”的一聲。
田胖子一個激靈,像被電擊了一樣,從床上彈起來,哆嗦著亂摸,“嘶~~~~涼涼涼!哪個缺德帶冒煙的,這麼涼!”
迷糊的眼睛,瞧見身前一個咧嘴直樂的高壯身型,“姓李的,你要死啊!!”
李樂抱著胳膊,“克裡馬擦滴,床洗漱吃飯!這都幾點了?一會兒還得去小寧的新房子那兒燎鍋底,再磨蹭眨巴眼就特麼到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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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正好,接上午覺,直接準備吃晚飯。”
“彆廢話,人小陸都起了。”李樂抓起床腳的衣服,扔過去,“去洗個澡!”
“再睡十分鐘。”
“十個屁,小陸,再掰個冰溜子下來!”
“我尼瑪.....五分鐘.....”
屋裡頭正嚷嚷著,門口又傳來一串兒毀天滅地的哈欠聲,馬大姐頂著一頭睡得東倒西歪的短發,揉著眼睛晃蕩過來,倚在門框上往屋裡瞧,正瞅見站在床上,隻穿著條大褲衩,一身白胖肉肉的田宇。
“喲,這準備過磅了?”
“啊~~~~”田宇一見馬闖,先是尖厲的嚎了一嗓子,又趕忙抓起被子,裹在胸前,“伲個女流氓,非禮啊!看撒看!”
馬闖上下打量一番,嫌棄地一撇嘴,“嘁!叫喚啥伲麼,又不四露著溝子,再奢,伲看看你,比過年撒滴年豬都肥,那一森膘,嘖嘖嘖,還,還挺北伲麼,哈,跟剛出籠的饅頭似的。”
“滾!出切!”
“嗨,就不出切,凍死你個慫p!”
“啊~~~闖爺,出去,小陸幫忙~~~”
田胖子氣得哇哇亂叫。
正房裡,正喂李椽吃雞蛋羹的大小姐,聽到前院傳來的笑鬨聲,好奇地抬頭,“這是乾嘛呢?”
曾敏抬手給李笙擦擦嘴,“甭管他們。這四個碎娃湊一起,除了乾點出格的事兒,要不然,撐不住三分鐘就得鬨騰起來。”
大小姐想起這幾個人平日裡的模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好一會兒,田宇、馬闖、陸小寧三個才磨磨蹭蹭洗漱完畢,晃蕩到正房,先給曾敏和大小姐問好,又挨個兒抓著倆娃,來了個愛的捏捏。
等瞧見桌上的豆漿、油條、包子,還有中間一大盆金光燦燦的蛋炒飯和幾個小碟兒裡拌了香油的鹹菜絲兒、雪裡紅、綠辣子,立馬有了食欲。
幾人剛坐下,曾敏從裡屋出來,交代李樂,“我和富貞去後院庫房歸置點東西,挑幾樣帶回長安的年貨。你們幾個,看好孩子,趕緊吃飯。”
“哎,”
“好。”
“嗚嗚~~~”
曾敏和大小姐剛轉身出去,幾人就迫不及待地低頭乾飯。
“唏哩呼嚕”小豬就槽一般的幾聲之後,田胖子手裡捏著油條,夾起一筷子綠辣子塞嘴裡,嘟囔著,“李叔不在,木法咥麵,等回長安,一天三頓,連上三天。”
“嗯嗯嗯。”幾個人都點頭。
馬大姐咽掉嘴裡的包子,“揍是,回去還得賴上幾頓肉夾饃,秦豫滴,樊記滴,子午路滴,都得吃過來。”
“不過,額聽額達奢,從去年開始,不知打哪興起來滴,肉夾饃滴肉,都變樣了。”
“咋?還能變成驢肉?那不成了驢火咧?”
“哎呀,不四,額達奢,以前咱們吃滴,都是斬的大肉塊,現在,慢慢都成剁滴,剁成肉渣渣那種夾饃裡。”
“噫~~~~哪還有甚味道,不揍是吃那種大肉塊或者片的肉夾饃?”
“知不道,興許是為了就外地人口味。”
“變了哇,現在多少都變了哇,肉也沒以前香了。”田胖子歎口氣,“咱們小時候,誰家一頓肉,那一個樓都能聞見,現在嘿。”
“那你怎麼不說現在吃的多了好了呢?咱們上小學還用糧票呢,現在也沒了不是,就是以前沒天天吃肉的條件。”
“也不一定,冰城那邊的蔬菜就比燕京和長安的好吃。”
“水土吧?”
“可能.就說那邊的白菜,洗洗就.....”田胖子正要說,就聽見旁邊兒童餐椅上,已經吃得差不多、自己拿著小勺玩的李笙忽然小臉一繃,奶聲奶氣又十分認真地喊了一句,“嘎媽,屁屁,嗯,拉臭臭!”
緊接著,旁邊兒童椅上的李椽也像是收到了信號,小手指著姐姐,跟著,“臭臭!拉!”
倆娃這一嗓子如同一聲令下,飯桌前的四個“大人”瞬間撂下碗筷,起了身。
李樂反應最快,伸手就去撈李笙,田宇嘴裡叼著半根油條去撈李椽。
“脫褲子,脫褲子!你彆硬扒!”
“小馬桶!快拿小馬桶!猴子的那個是笙兒的!”
馬闖一個箭步衝去牆角拿來了兩個造型可愛的兒童馬桶。
陸小寧有點手忙腳亂,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最後趕緊跑到茶幾那兒,抽了幾張濕紙巾捏手裡候著。
一陣兵荒馬亂後,李笙和李椽分彆被安置在他們的“出恭專座”上。
一個小猴子造型和一個小狗造型的兒童馬桶上。兩個小家夥並排坐在門邊上,小臉憋得通紅,開始“努力”,逐漸的,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一絲絲有些獨特的氣味兒。
而飯桌這邊,四個大人麵麵相覷,然後繼續端起碗,該吃吃該喝喝,就著這現場直播的“背景音”和隱隱飄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