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笑道,“信裡說,老爺子雖然年事已高,不便詳細討論,但他提出了一個非常關鍵的點......”
“哦?”森內特眉頭一挑,帶著探究,“說了什麼?”
李樂頓了頓,斟酌如何準確表達,“老爺子說,我在分析網絡論壇和早期社交平台的互動時,過於強調工具理性和價值共識的達成,而相對忽略了其中同樣大量存在的、純粹出於情感共鳴、自我表達或甚至隻是無聊消遣的交往行動。”
“然後他說,這種非功利性的、以相互理解為取向的溝通,恰恰可能是網絡空間孕育新型公共領域、抵抗商業化和權力滲透的潛力所在。”
“建議我需要更精細地區分網絡互動中不同理性類型交織、競爭甚至相互轉化的複雜動態,而不是簡單地套用係統對生活世界的殖民這個框架。”
森內特教授認真地聽著,不自覺的一隻手抱著膀子,一隻手摸著耳朵,陷入思考。”
等李樂說完,他緩緩點頭:“典型的於爾根風格,一針見血。他這是在提醒你,不要把他幾十年前基於特定社會形態提出的理論,當成僵化的教條。”
“理論是地圖,不是領土本身。網絡這個新領土,很可能正在生成它自己獨特的溝通理性形式。你這個年紀,能收到他這樣具體且有建設性的批評,是運氣,也是挑戰。好好消化。”
“我明白。”李樂鄭重地點點頭,“他指出的這個方向,確實讓我的思路開闊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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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很好。”森內特教授臉上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能得到這種級彆的反饋,哪怕隻是轉述,也說明你的東西確實引起了注意,至少沒讓人看完就想點刪除鍵。”
“記住這種感覺,也記住這些名字。以後有什麼新的想法或者階段性成果,可以定期給他們發郵件更新一下,不用長篇大論,簡要彙報進展,提一兩個核心問題請教。學術人脈就是這麼一點點維護起來的,混個臉熟,沒壞處。””
這時,老板端著熱氣騰騰的肉醬麵和披薩過來了。“buonappetito!”祝用餐愉快!)
食物的香氣暫時中斷了談話,李樂幫老頭把麵拌好,自己則切了一大塊披薩,先端出去喂了望眼欲穿的查爾斯三世幾個肉丸子,才回來坐下開動。
一邊吃著味道確實遠超連鎖店的肉醬麵,森內特教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用叉子指了指李樂,“四月份有個歐洲社會學年會,我收到了邀請,要做主評議人。你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順便給你安排個報告。”
李樂咽下嘴裡的食物,有些意外,“您都這樣了,還去啊?到時候能恢複好?”
“前幾年就沒去,這次再不去,有些說不過去了,反正,比現在強。”
“可我也去?當個拐杖可以,可作報告,那麼大的場麵,我一個博士生.....”
“幼稚,”森內特嗤笑一聲,“你既然鐵了心要走學術這條路,就不能總躲在書房裡。學術會議是什麼?是戰場,也是集市。你需要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哪怕隻是在一個小型研討會上做個十分鐘的報告,或者哪怕隻是貼一張海報站在那裡和人交流。”
“這完成的是一次身份認同的轉變,你不再是一個被動接受知識的學生,而是一個知識的創造者和交流者,最起碼在學術上,你和那些教授、研究員是平等的對話者。”
“不能總埋頭寫東西,不去經曆這種表演和質詢,你就很難徹底擺脫那種學生思維。”
老頭切下一小塊披薩,繼續道,“再有,跟著我,認認人。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可以菜,這是正常的,但你不能瞎。得知道這個圈子裡的誰是誰,哪些是真正做學問的,哪些是誇誇其談的,哪些是掌握資源的,哪些是你要小心彆得罪的。”
“誰和誰有過節,哪些期刊是哪個學派的自留地。早點把這些關係網摸清,防止你以後投稿、申請項目、甚至找教職的時候,莫名其妙得罪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帶你去,就是給你當一次導遊,指給你看這個環境裡的地形圖。”
李樂笑道,“有您這尊大神帶著,我還怕什麼?”
老頭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長生不老的吸血鬼。萬一我哪天蹬腿了,或者乾脆老年癡呆了,而你還沒成長到能獨當一麵,我以前有意或者無意得罪過的那些家夥,給你使起絆子來可不會手軟。”
“有些恩怨,能從十九世紀一直綿延到現在,讓你露個臉,認識些人,至少混個臉熟,將來真遇到事兒,也好說話。早點建立你自己的網絡,比什麼都強。”
李樂看著老頭難得流露出的、帶著點長輩擔憂的神情,心裡一暖,收起玩笑,鄭重地點點頭,“知道了,教授。我會認真準備的。”
“回頭我讓會議秘書把會議信息和分論壇主題發你,你準備一個摘要,彆丟人,弄出點樣子來。”
“嗯。”
李樂先吃完,借口給查爾斯三世喂水,李樂推開門,蹲在餐廳門口,一邊摸著狗頭,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小雅各布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是在什麼風大的地方,“李?真難得,你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怎麼樣,這周末來不來伯爾尼,來個比基尼滑雪?”
“你穿比基尼?”
“我穿你來不?”
“你穿我就去。”
“你來我就穿。”
“噫~~~~~~”
“說啊,啥事兒,彆影響我和梅蘭達共度雪上時光。”
“咋?去年第五次求婚沒成,還想來第六次?”
“要你管,我樂意。快說!”
“那個,是這麼回事兒......”
李樂簡單地把森內特教授膝蓋手術、保姆不靠譜、自己把他接回市區照顧的事情說了一遍,“so,想在你那公寓樓裡,給我老師安排一間客房,最好能挨著我那間,方便照應。住多久看恢複情況,按長租客算,該多少費用我出。”
小雅各布聽完,嘁了一聲,“就這事?我待會兒就給老羅賓打電話,讓他把307隔壁收拾出來。費用?滾蛋吧你,跟我還提這個?”
李樂堅持,“一碼歸一碼。我們那兒酒桌上都有規矩,客不帶客,我這是私人安排,不能讓你吃虧。你要真過意不去,就給打個折,我知道長租客有優惠的。”
小雅各布在電話那頭笑了,“行行行,難得你講究一回,那就給你打個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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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三折太狠了,你虧本買賣我可不乾。那什麼,五折吧,公平合理。”
“成,就按你說的,五折。回頭我跟老羅賓交代清楚。”小雅各布那邊好像答應了一聲什麼,然後語氣變得興奮起來,“對了,剛想起來,正好跟你說個事,下個月,北冰洋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來不來斯德哥爾摩?你答應我爺爺的。”
李樂想起去年在小雅各布家見到的北冰洋那匹金色的,懷了孕的,叫“大西洋”的“媳婦兒”,還有老彼得把生下來的小馬駒的命名權給自己戲言,立刻應道,“來!當然來!這種事必須到場。”
“那就說定了,具體日期定了我通知你,掛了,梅蘭達滑下來了,嗨,親愛的.....嗶嗶嗶~~~~”
“噫~~~~”李樂嘬了嘬牙花子,琢磨著小雅這第六次求婚能不能成功。
等回到餐廳,攙扶著森內特起身結賬出門,解下望眼欲穿的查爾斯三世,兩人一狗再次上路。
下午兩點多,車子駛入了滑鐵盧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車剛停穩,李樂就看到老羅賓和安保安東已經推著一輛嶄新的輪椅等在了那裡。
“森內特爵士,歡迎下榻奧丁公寓。”老羅賓微笑著迎上來,和安東一起,熟練而小心地將森內特從車裡扶出來,安置在輪椅上。
“我這殘疾人的待遇,估計還得保留一段時間。“森內特看看李樂,又對老羅賓和安東笑道,“麻煩你們了。”
“您太客氣了,爵士。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李先生隔壁,視野很好。”
老羅賓推著輪椅,安東則幫忙拿起簡單的行李。
李樂牽著查爾斯三世,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踏實了許多。
至少接下來的日子,老頭有人照顧,環境也舒適,總比待在那個墓景房要強的多,就是吧,那4000鎊一個月的保姆費.....收老頭個2000,不過分吧,好歹能抵房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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