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聲掙起孤身,衣袖爆出一聲“呼”!
睜眼所見,竟是熟悉的錢木屋頂。——這是仁皇省錢家特製的木器,而這座房間,他再熟悉不過。
在這裡,他殺了錢陽風。
他竟回到,仁皇省錢家。
夢?——絕非夢。
這感覺……?
顧玉成。是顧玉成!
絕不會有錯,顧玉成出關了。
不僅出關,他從妖國回來了,回到了仁皇省。
但擁有肉體的宣聲,無法定位到顧玉成那孤魂。
宣聲原地呆愣。
光耀於麵,風吹其塵,一派恬靜。是唯有居家閒處,無事無聊,才會有的景象。
宣聲從座椅上站起來。看向門口。
錢陽臻推開門,明眸幾動,一刹刹流光水波急逝般衝刷著雙眸深處的愁情。
“幾天了?”宣聲詢問。
錢陽臻微怔“不久。”
宣聲氣笑“顧玉成回來了。”
這回輪到錢陽臻吃驚。
宣聲負手而立“我叫商國修士捉走,又叫他們帶到人道陰域,最後兜兜轉轉又將我送了回來。”
“不論怎樣,眼下,他們是不會殺我。”
宣聲步步走向錢陽臻“我不信,我離開仁皇省這段時間,你弟弟和那些個顧玉成舊部,沒有聯係你。”
錢陽臻實在絕色。
她隻是一低眉,竟有詩經令人輾轉之窈窕,有宋詞消得憔悴之不悔“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麼。”
宣聲細細欣賞錢陽臻“沒錯。我親手毀去你一生執念,讓你沒了家人,沒了族人,沒有依靠,也沒有枷鎖。”
“此刻,你是無依之絮、不係輕舟。”宣聲沒有詭計得逞的暢快輕狂。
“你自詡魔頭,自誇是魔王波旬,可隻有在他人麵前,你最狂亂。此時,你又是怎麼回事?”錢陽臻質問。
宣聲哈哈一笑“說到底,我和蒼生,並無兩樣。”
一大段的沉默。若有馬良之神筆,此段無聲,可書萬字。
錢陽臻轉身“魔頭能讓短視者盲目,可那些真正有智慧的人,並不會甘心聽從。”
宣聲搖頭,魔障石磨碾豆般如汁瀝瀝滴下,落到地麵,圈出一個墨圈將錢陽臻圍困。
錢陽臻終於得意笑出來“果然,你也不過是個野心家,和錢家那些長老,和我那些父兄,並無什麼不同。”
“時間和散修,曆史和眾生,他們最後會證明,我是對的。囚禁你,不是我無能,是我需要時間。”宣聲一臉索然無味,身前掛上幾寸遲暮氣。
宣聲沉吟著。
魔障的畫地之牢,在宣聲下意識調動的古靈力操控下,漸起波瀾。
宣聲一驚“這是?”
魔障絲根成縷,縷線成網,網結重重,於是,大網牢不可破,將錢陽臻與宣聲一並網在其中。
與魔障心意相通的宣聲愈是感查愈是心驚“原來,木離所作所為竟是如此……他在給我機會。”
望向一無所知,尚在驚詫的錢陽臻,宣聲揮手而言“龍主木離開啟人道,或許,並非人人都能通達天道,可人人皆在天道。”
魔障水沸揚湯,濺起顆顆魔珠,揚到虛空,旋而迸碎,騰作一縷又一縷紫煙。
天地為日,一照成爐。
此室此霧,頓生紫煙洞天。
洞有靈而仙擇。
仙有靈而洞天。
天地境界,相輔相成。生靈大道,相生相滅。
此時此刻,宣聲那紊亂動蕩的境界正蠶絲縛固。
“畫家不識漁家苦,好作寒江釣雪圖。陽臻,這是誰的詩?”
“明朝孫愷陽之作。”錢陽臻下意識回答。
“好在哪?”
………
日暮雲少,天黑燈秀。
“天卿做水浮日稀,雲嵐漫雪舉樹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