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言狀的疼痛火一般焚燒,透徹全身,挫進靈魂深處。
五臟六腑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攪成碎末,撕扯著意識,吞噬著一切。
還是伏在女人的背上,但感覺身下女人突然一矮,亭亭玉立變得嬌小玲瓏。
背後的迷霧中傳來腳步聲,女人在奮力奔跑。
鼻子裡聞到的女人味變了,她身形嬌小,削肩起伏,微微喘息。
她不是卡雅斯,是何夕,進副本之前就在她背上。
這是在上帝之城往外的天路上,前後強敵環伺,有管家的人,也有共祭會的人,可能管家和蒙哥馬利都在。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多人,輕重不一。
鐵蛋沒回裝備欄,看樣子是掛了。
何夕的呼吸加重,她在拚命奔跑,她的速度怎麼這麼慢?
迷糊之中,垂下的手觸及波峰,柔軟之上似乎有繩索勒著。
張哲翰想起何夕被管家抓住做了人質,拚著最後一絲氣力抓住那隻顫動的小兔,拇指在上麵蹭。
指尖沉得似灌鉛,連呼吸都變成需要刻意記起的動作,扳指終於觸到波峰上的繩索。
速度驟然加快,耳邊呼呼的風聲,女人的秀發飄起拂在臉上。
意識逐漸模糊,靈魂在一點一點飄走……
就在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之際,一股清冽如雪山融水的氣息從前心湧入。
氣息所過之處,灼燒的神經如遇甘霖,靈魂裂痕在清涼中緩緩愈合,那股如附骨之疽的劇痛,被清涼之氣層層剝離,如晨霧般消散。
張哲翰顫抖著睜開眼睛,朦朧中隻看見何夕垂下的發絲如墨,她身上傳來的暖流如同春日暖陽,將他從萬劫不複的深淵中拯救。
暈眩消失,渙散的眼神重新聚集,身體不再抽搐,呼吸不再像吞咽鋼針,但全身如虛脫一般,胸悶如石壓,稍一動就骨骼發酸。
何夕踉蹌幾步,軟軟地撲倒在地,張哲翰像被子一樣覆蓋在她身上。
她奮力翻過身,顫抖著把虛弱的男人抱在懷裡,嬌軀已被汗水浸得透濕,臉色發白,奔跑中拚死運行還魂術消耗巨大,她已支撐不住。
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以她的一己之力斷然無法抵禦追擊,唯一的希望就是消除張哲翰的痛苦。
但拚儘全力的結果是,一個大病初愈,一個強弩之末,兩人就像貼合的被子和褥子,全都軟綿綿軟塌塌。
嗖嗖嗖。
天路的迷霧中衝出五六個黑影,一秒鐘就形成包圍圈,把兩人圍在一個直徑五米的圓裡。
張哲翰第一時間想逃走,此時卻愕然發現,天梭、陰遁都不能用,因為趙午還在儲物艙裡。
他震驚了,居然能把npc帶出副本,這意味著副本的規則被儲物艙屏蔽,在另一個空間得以延續,或許這才是通關的關鍵。
要通關先得活下去,危急關頭來不及想太多,天梭不能用,登載艙總可以,但有反應時間,逃跑基本上不可能。
這僅存的想法馬上被斷絕,登載艙不見了,不是封禁,是有人釋放了inuteanii。
身上沒有一絲氣力,連指尖的蜷曲都透著虛浮,拇指上的扳指重得像塊鉛。
何夕往張哲翰嘴裡塞了一顆藥丸,搖搖晃晃站起,手中握著匕首,勉強擺了個架勢,護在他身前。
一個高大的身影已掠至眼前,刀鋒呼嘯,刀光對著何夕迎頭劈下。
何夕舉起匕首格擋,卻慢了一步,刀砍在她肩上,沒將她劈為兩半,也沒見血光四濺,她頹然倒下,疊在張哲翰身上。
她身上穿有護具,但強大的非貫穿性損傷在所難免,她和波特曼本就差著段位,波特曼估計也沒想一擊斃命。
波特曼手持木刀兀立,並沒有乘勝補刀,冷然道:“彆垂死掙紮了,束手就擒吧。”
張哲翰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直接下殺手,似乎有所顧忌,隻是不知道在顧忌什麼。或許是因為被後羿弓射出了心理陰影,又或許不確定張哲翰是不是真的虛弱。
藥丸開始起作用,體力恢複1,至少要到10才有可能運行技能,怎麼著也要五六分鐘,想要自保或反擊毫無可能。
看兩人毫無動靜,波特曼喝道:“動手!”
包圍圈瞬間收緊,六人各持武器捂向圓心。
何夕了無聲息,張哲翰根本就動不了,隻能閉上眼睛等死。
一聲清叱。
大片花瓣繽紛襲向波特曼及其同夥,一道絢爛的彩虹,劈向高大的身影,緊接著響起一陣武器撞擊的聲音。
紅案來了,帶著三名三眼人衛道士,正和敵人激烈交戰。
“蟑螂,快走!”紅案叫道。
inuteanii驟然消失,應該是釋放者死或逃了,體力恢複到3,張哲翰正嘗試著能不能進登載艙,突然脖頸一涼,眼前黑了一下,環境發生了變化。
天梭。
廚師也來了?
一張床,柔軟舒適的床,何夕就趴在旁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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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哲翰嗅到了熟悉的女人味道,睜開眼睛,看見絕世容顏。
紅發藍眼,肌膚如如拋光象牙般潔白,紅唇、紅發與白色皮膚恰如冰與火的熱烈,高盤的發髻利落又帶著不羈,幾縷碎發倔強垂落,襯得白皙脖頸修長。
不是仿生人,是真人,真正的卡雅斯,美得動人心魄。
“張翰,你沒事吧?”卡雅斯說著,取出一顆絳理塞進他嘴裡。
張哲翰乾裂的嘴唇艱難地翕動:“我……沒……事,救……她……”
卡雅斯俯身看向何夕,伸手摸了摸她脖頸的脈搏,臉色頓時凝住,急忙雙手抵住她的背心。
張哲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怎麼樣……”
卡雅斯沒說話,紅發上冒出薄薄的白氣,大約過去半分鐘,鬆開手,歎了口氣。
張哲翰大急:“快……送……修複……”
卡雅斯搖了搖頭:“沒用的,她的心臟,碎了。”
“啊!”張哲翰一急,竟搖搖晃晃坐了起來,“去……快……”
卡雅斯拉起何夕的手正要走,何夕動了一下,“張……大……哥……”
“你醒了!”張哲翰撲上去,說話也利索起來,“這就帶你去修複,你千萬扛住啊!”
何夕氣息微弱:“晚……了,我要……死了……”
“不!不!你不是會醫術嗎?快給自己療傷啊!”張哲翰抱著她,聲音帶著顫音。
“不……行……了……”何夕斷斷續續道,“做……你的……女人……真好……”
“彆說話!我這就帶你走!”張哲翰叫道,想抱起她卻沒抱動,以他現在3的氣力什麼也做不了。
“你……聽……我……說……”何夕的聲音微不可聞。
張哲翰絕望地把臉貼在她嘴邊,隻聽她聲音越來越小,“管……家……是……天……蠍……天……市……垣……”
懷中一空,隻剩下那身藍色的衣裙。
她燃儘最後的生命,說出了一個天蠍的秘密,讓自己灰飛煙滅。
“啊——”
張哲翰手裡抓著衣裙,悲痛欲絕,仰天發出淒慘的嘶吼。
嘶吼一半變得無聲,悲慟將僅存的體力瞬間耗儘,他一頭栽倒在床上,淚流滿麵,昏了過去。
……
茂密的樹林鬱鬱蔥蔥,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伸入向密林深處,聽不見任何鳥語蟲鳴。
一個竹籃掉在地上,蘑菇撒了一地,女孩銀鈴般的笑聲中,眼前的綠突然漫成一片。
他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一聲悶響,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掐斷。
往前一衝,額頭重重磕在床沿,世界在劇痛中翻了個身,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那隻銀鐲,在漸暗的光裡閃了閃,像女孩在遠處眨了下眼。
他墜入了一片迷蒙的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