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口扣下來的黑鍋,嚴嚴實實地罩住了長安城。
已是深夜子時,大明宮內一片寂靜。
隻有巡邏禁軍的腳步聲偶爾打破沉默。
珠鏡殿內,紅燭已經燃到了底座,昏黃的燭光在屏風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大唐天子李瑛正睡得深沉。
這一陣子國事操勞,為了東北的戰事,他已經連著好幾天沒睡個好覺。
今夜難得來到賢妃崔星彩這裡,溫香軟玉在懷,總算是卸下了一身的疲憊。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壓低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值夜宮女急促的聲音隔著門簾傳了進來。
“啟奏陛下,門外當值的林公公稟奏,說是兵部尚書杜希望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求見。”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深夜裡卻像是一根針,瞬間刺破了李瑛的夢境。
李瑛從睡夢中緩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杜希望深夜求見?”
李瑛眉頭皺成了川字,從錦被中坐起身來,披散的頭發垂在肩頭。
“他平日裡最懂規矩,若非天塌下來的大事,絕不會深夜求見,也不知是新羅方向,還是南詔有緊急公文送到?”
身旁的崔星彩也被驚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慵懶地坐了起來,錦被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香肩。
她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無名火。
半個多月了,陛下好不容易才翻了自己的牌子,這良宵苦短,還沒溫存夠呢,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稟報給攪黃了。
崔星彩一邊幫李瑛拿過外袍,一邊在心裡暗暗盤算。
這杜希望可是德妃杜芳菲的親爹,他偏偏挑今晚半夜來稟奏,莫不是因為他女兒想爭皇後,故意來給自己添堵?
想到這裡,崔星彩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陛下,這杜尚書也是,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日早朝再說?
非要這時候來折騰你,看你這幾天累的,人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看起來疲勞不堪。”
李瑛正在係腰帶的手頓了一下,回頭看了崔星彩一眼,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可置疑的威嚴。
“愛妃啊,杜希望是兵部尚書,掌管天下兵馬調動。他深夜進宮,定是邊關出了大亂子。後宮不得乾政,這種話以後少說。”
崔星彩心頭一凜,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收起那點小心思,低頭認錯:“臣妾知罪,臣妾也是心疼陛下龍體。”
李瑛沒再多言,穿戴整齊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內殿。
珠鏡殿的外殿此時已經點亮了數盞宮燈,將大殿照得通亮。
杜希望正焦急地在殿內來回踱步,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那張平日裡沉穩的老臉上此刻滿是驚惶。
一見李瑛出來,杜希望急忙作揖參拜,聲音都在發抖:“啟奏陛下,大事不好!東北急報,我軍……大敗。”
李瑛走到椅子上落座,接過林寶玉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沉聲道:“慌什麼?慢慢說,天塌下來有朕頂著!”
“李光弼……李光弼戰敗了!”
杜希望從袖子裡掏出一封加急文書,雙手呈上。
“李光弼於平壤城下戰敗,損兵兩萬餘,椒山大營糧草被史思明派兵焚毀殆儘。
史思明乘勝追擊,擊潰李光弼,陣斬我軍兩萬餘人。
更糟的是,田承嗣在遼東反叛,誘殺田乾真,投降了史思明。
隨後趁郭子儀後方空虛,渡海偷襲登州蓬萊,劫走了郭子儀大囤積的十萬石糧草。”
“什麼?”
李瑛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饒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皇帝也是麵色大變,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