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戰忽然偏過頭，目光穿透虛空投向某個不可見的坐標，瞳孔深處竟漾起奇異的漣漪——有極光正融化著千年冰川，又似初陽穿透霜花，將周身凝結的寒霧都蒸騰成繾綣的煙霞。
那轉瞬即逝的溫柔像把雙刃劍，既剖開了他冰封的城池，又在空氣中割裂出兩重天地：一側是霜雪呼嘯的絕境，另一側卻盛開著用月光織就的繭，裹著某個令他骨髓都震顫的身影。
臧戰喉結微動，話音落在空寂中時竟帶著晨霧般的繾綣，生怕驚碎了某個縹緲的夢境。
“這世間萬千顏色，唯有小鳳凰能入我眼眸。”
他忽然垂下眼簾，長睫在麵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唇角卻揚起極輕的弧度。
“當晨光穿透冰淩，她便是那第一縷刺破永夜的曦色，將我骨髓裡凝結的寒霜都蒸騰成氤氳的霧氣；當暮色四合，她又化作山澗蜿蜒的清泉，叮咚水聲裡裹著蜜糖般的絮語，連指尖觸到的風都沁著甜腥——你可知那種感覺？像是飲下用月光釀的酒，醉意滲入血脈，便將五臟六腑都泡得柔軟。”
臧戰瞳孔深處燃起暗火，看向鳳洛靈時，眸光已淬成削鐵如泥的利刃。
“我此生認定的唯有小鳳凰。”他猛地嗤笑，那笑聲恰似幽冥鬼域中迷失方向的幽靈馬車，車輪上鏽蝕的輻條正於青石鋪就的奈何橋上瘋狂啃噬，發出陣陣令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的詭異刮擦聲，似要把這陰陽界限都攪得支離破碎，“至於你——不過是硌在命脈裡的碎石，是骨縫間生生不息的荊棘。”
臧戰喉結劇烈滾動，似困獸在牢籠裡瘋狂頂撞，將滿腔壓抑的暴戾一股腦兒地翻湧而出，每吐出一個字，都像從極寒冰窟裡硬生生鑿出的冰棱，裹挾著徹骨寒意直直刺來。
“我多看你一眼都嫌臟了輪回路，倒不如將你這塊腐肉剜去，好讓熔岩般的愛意能暢快地奔湧。”
說到此處，他周身氣場驟變，仿佛有烈焰穿透冰層。
指尖無意識蜷縮成拳，像是要抓住什麼虛幻的影子，“你可知曉？她若是春陽，我便是那株追逐光明的向日葵；她若是溪流，我甘願化作沉在水底的卵石。哪怕她隻是夜空中微弱的星子——”
聲線忽然低啞，恍若呢喃，“我也願剖開胸膛，讓這顆心化作供她棲身的銀河。”
鳳洛靈耳畔轟鳴如雷，臧戰的聲線化作萬千冰棱刺入耳膜。
她踉蹌著扶住冰涼的牆壁，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恍若攥著最後一縷即將飄散的魂魄。
那些字句在顱骨內橫衝直撞，將五臟六腑都絞成碎冰——痛楚並非來自胸腔左側的躍動，倒像是有人生生剜出她的魂靈，放在荊棘叢中反複碾磨。
喉間泛起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齒痕滲出細密血珠。
眼眶裡蓄滿的淚意被生生逼退，化作更灼人的岩漿倒灌入心脈。
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卻分不清是皮肉綻裂的刺痛更清晰，還是靈魂被撕扯的絕望更蝕骨。
周身血液仿佛凝成冰棱，而那些冰棱又正被業火炙烤，冷熱交織的劇痛讓她幾乎蜷縮成嬰孩姿態。
最諷刺的是，當臧戰提及“小鳳凰”時，她竟從自己潰不成軍的軀殼裡，窺見了那抹永遠不可能屬於她的溫柔。
這認知比所有淩遲更殘酷，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攥著她的心臟，浸入裝滿毒液的寒潭，又懸在烈焰上炙烤。
她想放聲嘶吼，想撕碎這具承載屈辱的軀殼，最終卻隻化作喉間破碎的嗚咽，被穿堂而過的冷風絞得粉碎。
就在這時，鳳洛靈陡然被無形巨獸攫住神魂，周身氣血霎時倒灌入天靈。
混沌迷霧自足下翻湧而起，裹挾著萬鈞之力將她拋向虛空深淵。
視野所及儘是支離破碎的殘像，廚房穹頂如被孩童揉皺的錫箔，桌椅器物掙脫地心引力的桎梏，在扭曲時空中跳起癲狂的圓舞曲。
櫥櫃木紋猙獰如饕餮巨口，鉸鏈發出病態的喘息，門板開合間吐出縷縷青灰瘴氣。
懸在牆麵的炊具化作銀鱗惡蛟，鐵鍋與瓷盤相互撕咬，刀叉在氣旋中劃出寒芒，叮當碰撞聲如碎玉濺落深淵。
她的瞳孔在光影旋渦中急速收縮，目之所及皆是支離的幾何碎片——瓷碗邊緣迸濺出琉璃火星，湯匙柄折射出七彩光刃，連空氣都化作粘稠的瀝青，將她的視線牢牢黏附在這場荒誕的萬花筒幻境裡。
霎時間，冰棱刺入骨髓的劇痛裹挾著詛咒般的寒潮，在血脈中炸開萬千尖刺。
那痛楚恍若冰火煉獄的具象，所經之處血肉瞬間化作焦土——左邊肋骨下騰起幽藍冰焰，右邊胸腔卻燃著赤紅岩漿。
她聽見自己胸腔裡傳出鐵砧撞擊的悶響，仿佛有隻覆滿龍鱗的巨爪攥著心臟，將每根血管都擰成扭曲的麻花。
這疼痛如同潑墨般在臟腑間蔓延，所過之處五臟六腑儘數褪去血色。
胃袋翻湧著酸苦的膽汁，肝膽卻凝結出冰晶，連跳動的肺葉都成了被釘在冰牆上的蝴蝶標本。
最可怖的是那深入骨髓的絞痛，仿佛有九幽地府的鎖鏈穿透肋間，將每根神經都係在正在崩塌的懸崖邊緣，隨著鐵鏈的劇烈震顫，無數冰棱與火刺在骨髓深處瘋狂鑿刻，將痛覺刻進每一粒細胞最深處的記憶。
鳳洛靈恍若跌入九幽之下的無底洞，周身浸在粘稠如墨的永夜裡，每一寸骨縫都滲著刺骨寒意。
絕望如跗骨之蛆鑽入七竅，她聽見自己靈魂深處傳來冰層崩裂的轟鳴，肌肉不受控地痙攣戰栗，好似有萬千毒蟻在經脈中啃噬。
她的十指深深摳進胸骨，指節因過度用力泛起死人般的青白，如同被寒冬榨乾生機的枯藤。
關節錯位的脆響混著喉頭壓抑的嗚咽，在胸腔裡撞出帶血的回音——那分明是骨骼在向命運發出悲鳴。
掌心下，心臟正以扭曲的節奏撞擊著肋骨，每一下都像帶著倒刺的鐵鉤，將她的神智往更深的黑暗裡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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