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坐在剛才周庭芳坐過的位置,靠著窗邊,一襲錦衣,臉孔淡淡,望著施明澈離去的背影。
沈知很是好奇,“你跟他…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
周庭芳見他在看那本《中饋錄》,不由笑道“世子殿下對做菜也有興趣?”
沈知知她不想談論施明澈的事情,便任由她轉了話頭。
“不是你要做菜嗎?”
“哦。對。”
“怎麼忽然來了做菜的興致?”
“相國寺後山的梅花開得正好,明日我去采摘一些,拿來做梅花餅。”
“你會做?”
周庭芳指了指書,“現學現賣。主打一個誠心。”
沈知心領神會,“是要給太後娘娘?”
“不錯。太後娘娘捏著鼻子認下我這個義孫女,我隻能竭儘所能的討她歡心。將來才能更好的狗仗人勢。菜譜隻是第一步……”
沈知微微勾唇。
他懶散的坐在椅子子,單手撐在桌麵上,望著她笑“周小娘子若是有心,也該來討好討好我。太後娘娘久居深宮,許多事情不方便插手,不如我這世子身份好用。”
周庭芳笑了,“我倒是想借沈世子的勢,就是不知道沈世子肯不肯?”
“周小娘子若是想借,我自然是肯的。”沈知用手指點了點書頁,“隻要周娘子對我也像對待太後娘娘一般誠心就好。”
周庭芳從善如流,“梅花餅我做好以後讓人給殿下送一份。殿下莫嫌棄我手藝粗苯。”
沈知淡淡一笑,雙眸幽幽,殘燈點點
“你做的,我自然是不嫌棄。”
周庭芳忽然響起沈知說的那句。
——一望可相見,一步如重城。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再見那人,心頭總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不必用周庭芳的身份與他相見。
如今她是葫蘆巷的周芳。
沈知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與她糾纏,他從衣袖之中扔出一物,“嘭”一聲,落在桌上。
是射中她的那枚箭簇。
她微微挑眉,看向沈知,“有進展?”
“不錯。前日我進宮麵見陛下,跟他說我在西北遇襲,刺殺我的是一支弓箭手,他們所用箭簇便是這個。”
周庭芳一怔,旋即莞爾,“沈世子這是舍身做餌。”
是啊。若是這箭隻是射向秦大奶奶,想必不會掀起任何水花。
可若是刺殺沈知,當朝世子,陛下最喜歡的後侄,那麼整個京都必然掀起狂風暴雨。
周庭芳不得不感慨,“世子這一招,走得很妙。”
“少拍馬屁。”
沈知冷著聲斥了一聲,但神情顯然是愉快。
“目前傳來消息,至今還在用這批箭簇的一共有八家。”沈知眼皮一撩,眸光凜凜,“皆是京都權貴之家。”
周庭芳蹙眉。
小娘子一身紫霞色繡花綿袍,頭上隻插著一根翠玉簪子,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有點點燈影,整個人在燈火下顯得素雅乾淨。
那幾粒雀斑,不是斑點。
而是嬌媚。
“周大人何時惹上這般厲害的仇家?有八家的名單嗎?”
沈知似乎早猜到她會有此一問,攤開手心裡的紙條。
周庭芳傾身湊過去,看得認真。
沈知看見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這幾家…大人有得罪過嗎?”周庭芳仰頭問沈知。
沈知卻笑,“你不是和周庭芳感情深厚推心置腹嗎?你且看看,這裡麵有沒有你覺得熟悉的?”
周庭芳搖頭,“沒聽大人說過京都的事情。如此,便隻能一家一家查。”
沈知手指修長,輕輕敲擊桌麵,“要有耐心。”
“我看此時一靜不如一動。索性把水攪渾,看看背後的妖魔鬼怪會不會動起來。”
沈知抬眼望她,“你有什麼想法?”
周庭芳搖頭,“目前還沒想到萬全之策。”
“再過幾日,冊封你的聖旨便會下來。隻不過年關已至,內侍省的人都很忙,製服得等到年後再說。今年過年,太後娘娘應該會留你在宮中。”
“我有準備。”
“幾個公主皇子都見過嗎?”
周庭芳一愣,隻覺得沈知問這話好生奇怪。
她淡淡一笑,“我不過是個鄉下寡婦,如何得見皇子公主?”
沈知垂首,勾唇。
“那好。陛下一共有兩子三女。前麵四個孩子都是皇後嫡出。大皇子、二公主、三公主,也就是沈玉蘭。還有一個四皇子。五公主是淑妃所生。也就是說,這次宴會……你會碰見周修遠。”
周庭芳的呼吸錯了一拍。
周修遠啊。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這位兄長了。
周庭芳望向沈知,“世子殿下不會出現在家宴上嗎?”
沈知搖頭,“陛下已經過繼給天家,那就是太後娘娘的兒子。若是我們家宴再湊上前,怕惹得太後不喜。”
周庭芳點頭表示理解。
先帝把這偌大家業都給了陛下,陛下的名字也已經從沈知這一族中剔除,入了皇族,至少族譜上和沈知這一支便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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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那一天她要孤軍奮戰。
似乎料到她的想法,沈知囑咐道“不必害怕。你是太後娘娘新收的義孫,無人敢在宴會上為難你。到時候你多吃飯、少說話便是。其他事情,自有太後娘娘。隻是——”
沈知略一停頓。
“隻是有個安永郡主。她是先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脈,身份敏感,為人刻薄,許會向你發難。”
“為何?按理說,先太子是太後所生,我是太後認的義孫,也算是太後一脈的人。她不該針對我。”
沈知低咳一聲,“她曾想要周修遠做她的夫婿。可惜被安樂公主捷足先登。私底下她不曾一次說過,陛下搶了她父親的皇位,安樂公主搶了她的夫婿。”
周庭芳笑了,“如今,我這個外人又來搶她的祖母。”
“不過也不必太過在意她。安永郡主為人刻薄,腦子空空,不是你的對手。”
周庭芳歎氣。
“沈世子未免太看得起我。你是不是忘了我如今是靠著太後這棵大樹乘涼,其他人欺我辱我,太後或許還能幫我主持公道。可若是安永公主針對我,我敢還嘴一句,太後便會記恨上我。眼前這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怕是變得搖搖欲墜。”
“你既然知道。那遇上安永公主就做你最擅長之事。”
“什麼?”
沈知手指輕點。
眼睛深處笑意點點。
他薄唇輕啟,一字一句,“裝乖扮傻。”
周庭芳“……”
“有件事想問問你。太後給我撥了兩個人使,一個宮婢,一個小黃門。但這兩人對我…熱情過頭。我看不出他們有什麼心思。”
“這個不難猜。”
沈知將那八家名單卷起來,放在燈火下燃燒,屋內青煙徐徐。
他的那雙手,在燈火下,泛著冷光。
“大魏朝後宮有規定,宮婢必須年滿二十五、太監得滿五十才能歸家。這兩個人家中有牽絆,想早些回家,自然要走你的路子。”
周庭芳立刻心領神會,“他們是想好好表現,將來我離開皇宮的時候帶上他們。”
“不錯。”
周庭芳略微放下心來。
“我也有一事要問你。”
沈知淡淡瞥她一眼,眸色深沉,臉上含笑,語氣無意。
“你和錦屏是如何認識的?”
周庭芳一愣。
該來的,還是來了。
既然如今沈知已經知道她是周芳,那麼她和錦屏所謂的“兄妹”關係便是不成立的。
尤其她和錦屏相認那一夜,兩句暗號,便讓錦屏認出她的身份。
沈知怕是一直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