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遠聳眉搭眼的回到公主府。
這一路上,他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秦少遊告禦狀的事情瞬間傳遍整個京都,街頭巷尾的老百姓全都在議論此事。
大魏朝十幾年沒有人敲這登聞鼓,而今日敲登聞鼓的偏偏又是秦少遊,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一說起“周修遠”這三個字,上至八十歲老嫗,下到五六歲孩童,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周修遠厭惡這樣的注視。
周庭芳愛出風頭,可他不喜歡。
他討厭彆人注視他,談論他。
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回了房間,而安樂公主正在房內,伏首搭在刺繡架上,正潛心繡她那副芙蓉出水圖。
周修遠腳步沉沉,安樂公主一抬頭,便看見他棱角分明的臉。
“夫君。”安樂公主放下針線,迎麵走來,“這是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
周修遠疲累坐下,揉著前額,麵色鬱鬱。
安樂公主急忙命丫鬟捧上熱茶,又問“是今日秦家公子告禦狀的事情?”
“是。”周修遠一臉頹色,“如今流言滿京都,三人成虎,辱沒庭芳清名,我聽了實在難受。枉我從前還覺得秦少遊老實穩重,萬沒料到做事竟然如此衝動。”
沈玉蘭一揮手,屋內丫鬟婆子全都退下。
她坐在周修遠身邊,也是一臉憂心忡忡,“我先前譴人出去打聽了,雖然現在京都流言紛紛,但大多議論的都是秦家官司。少有人詆毀庭芳妹妹。夫君不必擔心,說來說去,人命官司才是正經。”
周修遠唉聲歎氣。
他擔心周家被推到前台,翻起風浪,將周家那些事翻了出來。
可這份恐懼和不安,偏偏半分都不能和沈玉蘭說起。
“我知道。隻是庭芳死得蹊蹺,她又是個婦人,我怕其他人覺得她死得不光彩,亂傳亂說,擾了她在地下的清靜。”
安樂公主勸慰他,“庭芳妹妹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和妹夫一樣迫切想要抓到凶手。畢竟事到如今,我們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殺了她。”
安樂公主又微微歎息,“可憐我到現在都沒見上妹妹一麵。庭芳妹妹命苦,那麼年輕就斷了腿,還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秦家。去年她的身後事沒能風光大辦,我這個做嫂嫂的已經很是愧疚。如今妹夫願意上京來替她討個公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周修遠歎氣,言語之間,似瞧不上秦少遊。
“秦少遊哪裡是為了庭芳!我看他八成是被賊人嚇破了膽,上京城來求庇護了!他以為隻要告了禦狀,入了陛下的眼,幕後凶手便沒膽量動他。殊不知,這是權貴遮天的京都!”
安樂公主笑得苦澀,“夫君這樣說倒叫我無地自容了。真說起來,這京都的權貴誰能比得過你我?”
秦少遊一愣,“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夫君隻是煩心,害怕庭芳妹妹的事情被人潑臟水。依我看,庭芳妹妹雖然是個深閨婦人,可夜半疼得睡不著覺,帶了丫鬟和小廝外出,這也算不得什麼汙點。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庭芳妹妹的清白,更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這哪裡是一回事。
周修遠有口難辯,隻能笑著默認,“是這個理。隻是秦少遊做事完全不和我周家打招呼,上京後也不和我們聯係,徑直就去敲登聞鼓。他這一衝動,倒是連累了你也要被京都百姓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我隻怕…父皇…不喜。”
沈玉蘭笑,“父皇最是通情達理。他老人家常說,不怕老百姓來告狀,就怕老百姓不來告狀。妹夫既然覺得有冤情,那儘管去向父皇討要公道便是。至於我,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現在嫁給了你,能有什麼法子。隻能當出一回風頭了——”
周修遠心中一陣感動,伸手將沈玉蘭嬌柔的身體摟進懷裡,又把頭重重的垂在沈玉蘭的頸窩裡。
沈玉蘭坐在周修遠的大腿上,臉上嬌羞一片,卻還是羞羞怯怯的伸出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周修遠忽而一聲重重的歎息。
她脖頸處傳來一陣熱乎乎的氣息。
“玉蘭。有時候我覺得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父母爹娘是假的,榮華富貴是假的,功名利祿也是假的。這一切…好生無趣。”
沈玉蘭摟著他笑,“那夫君覺得什麼是真的?”
周修遠偏頭一想。
抬眸。
眼睛迷離又深邃。
“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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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蘭麵上一片緋紅。
周修遠在她脖子蹭啊蹭,像是小狗。
又像是溺水的人緊緊抓住那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葉子。
他的聲音很沙啞。
聽起來很疲累。
“這世上,或許隻有你是真的。”
周修遠有些失態,有力的臂膀死死梏著她的腰,仿佛稚子死死抓著屬於自己的玩具,生怕彆人搶走。
“有時候我想著,這世上的人真真假假,沒有人為了我周修遠而停留。可…隻有你,你心裡有我,全心全意的為我。隻有在你身邊,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傻瓜。你我夫妻一體,自然要禍福與共。”
“我周修遠何德何能,能娶到玉蘭為妻。”
沈玉蘭眼睛亮晶晶的,她已經十九,卻依然猶如少女一般的嬌憨。
“夫君怕是忘了……”她湊近周修遠,羞赧的躲在他懷裡耳鬢廝磨,“你曾救過我的性命。”
周修遠眉頭一挑。
“七年前,父皇接到冊封太子詔書,我們一家人分頭秘密進京,隻怕京都有人要殺害我們。我運氣不好,途中被人擄至百花樓。”
說起往事,沈玉蘭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抓著周修遠的手指青筋畢現。
“當時時局敏感,京都裡的人都對太子位虎視眈眈,我在那種地方,不敢暴露身份,隻怕一說出名字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在青樓裡。”
周修遠麵色漸漸變冷。
不知是為沈玉蘭,還是為自己。
“他們打我罵我,甚至逼我在眾人麵前跳舞取樂,我本想一死了之,絕對不給父皇臉上抹黑。那一夜,我跳得鞋襪全是鮮血,然後……”
沈玉蘭癡癡的望著周修遠,眼睛深處仿佛要滴出蜜來,“然後你便出現了——”
“你說我可憐,又悄悄問我是哪家的姑娘,為何淪落到此。我如救命稻草般抓著你的手哭得厲害,夫君…你還記得嗎?”
周修遠瞳孔微縮。
這又是一段和他完全不相關的人生。
“我…我…腦子在西北受了傷,記得恍恍惚惚。”周修遠抓著沈玉蘭的手,他腦子裡麻麻的,仿佛被苦水泡著,“然後呢?”
“然後呀。”沈玉蘭伸出手指,親昵的點了點他的鼻頭,“你這個傻子拉著我要給我贖身。可惜你沒有銀子,隻能向百花樓借錢贖人,甚至還給百花樓作了一首《追月台》,那老鴇才肯放我離去。”
“後來,你問我家在哪裡,還把身上僅有的盤纏全部留給了我。你說,小姑娘家出門在外一定要凶狠一些,才不會被人欺辱。對了,你還送了我一把貼身的匕首,我一直珍藏著。”
“匕首?”周修遠唇邊的笑很是意味深長,“就是你放在枕頭下避凶驅邪的那把?”
沈玉蘭甜甜的笑,“是。你送給我的,我自然視若珍寶。多年來我一直壓在枕頭底下,就當是有天下聞名的懷恩君相伴。”
她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周修遠那異常的臉色,繼續自顧自的說著。
“我當時奇怪,往日凶神惡煞心狠手辣的老鴇,怎麼偏偏見了你卑躬屈膝不說,甚至還肯借你錢幫著姑娘贖身。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少年英才周修遠!”
“懷恩。你或許不知道,我從那個時候…就仰慕於你。”
沈玉蘭越說麵色越紅,聲音也越來越低,她是公主,本就做不來這樣取悅他人的事情,更何況對麵那人是她的心上人,她隻覺一顆心都要跳出來。
“你在翰林院當值的時候,我就一直躲著你,生怕你認出我。”
“後來聽說許大人看上了你,甚至帶著你去相看許婉清,我才知道我心悅你。我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去央求父皇為你我指婚。”
沈玉蘭說到這裡,那張嬌俏的小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懷恩,你可會怪我擅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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