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單純相信錦屏對他有救命之恩,清楚隻有向他求救才有用。
沈玉蘭思來想去,趁著常樂將錦屏弄上馬車的功夫,才將沈知拉到一側低聲說道“堂兄上次托我查的事情,我讓人裡裡外外的盤查過了。”
沈知側耳。
“我查了曆年賬目,並沒查到什麼頭緒。但是後來我想起,公主府新建的時候,我曾因為不能隨時出入宮中,請南康王側妃許婉清、竇王妃還有孟月娘來協助我開府修造等事宜。”
見沈知眉頭微蹙,沈玉蘭頗有些不安“那個時候你和許家姑娘定了親,那她就是我名義上的嫂嫂,我請嫂嫂和嬸母幫忙,也算妥當。那位孟月娘,是許婉清的表妹,據說管家很是了得,便也被許婉清請了來。”
“孟月娘?”沈知恍然,“這名字…好生熟悉。”
沈玉蘭笑道“堂兄竟也聽過?她是駙馬學生江潮生的妻子,出自隴西孟氏。她母親陳夫人是許婉清早逝母親的姐姐。隻不過陳氏姐妹兩嫡庶有彆,因此一個嫁了隴西孟氏當家人,一個嫁了舉子許大人。這位孟夫人如今就在京都。對了,前幾日駙馬去參加江潮生的詩會,大堂兄沒見到孟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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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忽而想起那日詩會在幕後忙前忙後的江潮生夫人孟月娘。
他竟沒想到,許婉清和孟月娘竟然是表姐妹。
“那箭簇呢。可有查到是誰偷走的?”
“開府以後,一律事宜都是我的貼身丫頭統管。我看了這兩年的賬目,十分清楚,問題隻能出在開府修造那段時間。堂兄你也知道,開府一事繁雜錯亂,嬸母和許婉清又是中途接手,那時候匠人們進進出出,有人刻意偷摸走也未可知。這些武器也未能及時登記造冊,這才讓人鑽了空子。”
沈知從衣袖之中掏出那半截信紙,“這字跡…你可認識?”
沈玉蘭湊近了看。
隨後一笑,十分篤定“這是許婉清的字跡!”
沈知蹙眉,“我查過許婉清的字,不是她。”
沈玉蘭完全沒注意沈知說的是“查過”,而不是看過。
“堂兄或許隻知道許姑娘能寫一手好字,卻不知她能左右開弓,左手亦能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沈玉蘭完全不察,一臉笑意,“堂兄你可注意到,許側妃左手寫的字與我有九分相似!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照著我的字練的呢!”
沈知聲音忽而陰冷,“你……確定?”
“堂兄若是不信,我把賬本拿來,你一看便知。當時她幫我開建公主府的時候,右手被茶水燙傷,為了不耽誤工期,她便用左手記賬。我起初也不知,後來查賬的時候發現兩行字體有所不同,我心生好奇詢問,她才同我說起。”
“為何…從未聽她提過此事?”
沈玉蘭笑笑,“她說她繼母強勢,不喜她掐尖冒頭,若是讓她繼母知曉,又是一陣是非。堂兄…臉色怎麼這般難看?”
沈知卻不答,隻是道“好好照顧錦屏。”
“堂兄囑咐過了。”沈玉蘭總覺得今日沈知有些心不在焉,“即使堂兄不說,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好。你先走,若有線索再告知於我。”
“堂兄…不若我問問許婉清和孟月娘,或許她們還有印象發生過什麼。”
“不必。”
沈知留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離開。
沈玉蘭神色恍惚的上了馬車。
腦子裡卻一直在回想剛才沈知說的那些話。
大堂兄…不信任許婉清和孟月娘?
還有,周府裡除了她,還有誰會這麼大膽,在君舅眼皮子底下向大堂兄通風報信?
沈知並沒有走出很遠。
他仿佛心有靈犀似的,走向轉角的街道。
那裡的槐樹下停著一輛馬車。
車簾全部放下,將內裡隱藏得嚴嚴實實,隻有一名頭戴碩大鬥笠的車夫。
那車夫一看見沈知,便從馬車上起身衝他微微抱拳後,兀自走開望風。
沈知隻是站在馬車外,離它半米距離。
“錦屏沒有大礙。”他如是說著,“公主殿下已經帶著她離開。”
沈知並沒有說起錦屏是被人剝了衣衫打的。
周庭芳或許是個理智冷靜之人,但一旦觸到底線,絕對會大開殺戒。
先前若非他攔著,周庭芳已經衝進周府搶人。
半晌,馬車內傳來一道柔柔的女聲。
帶著春日的涼氣。
顯然,周庭芳冷靜了下來。
“周春來動的手?”
“是。錦屏一打聽那個姓羅的老漢,便立刻被羅老漢的妻子張廚娘告發到周春來處。此事許是周春來了故意拋出的誘餌。”
“張廚娘人呢?”
“我已經派人去抓。”
馬車內的人安靜片刻,“此事有古怪。”
沈知側耳聽著。
“周春來不可能預見我們會找到羅老漢,他也不可能留下張廚娘這麼大一個把柄。所以…張廚娘這個暗柱不是針對我們。”
無論多少次,沈知都會被眼前這女子的聰明果決所打動。
周庭芳擁有最理智冷靜的大腦,擅長於一堆亂麻之中抽絲剝繭。
若非這人狡詐如此,他又怎會被她騙得團團轉?
“不錯。唯一合理的推測就是周春來在釣魚。”
“這條魚…就是羅老漢。”周庭芳不緊不慢的接口,“羅老漢帶著秘密背叛了周春來,並已經逃走下落不明,周春來隻好扣住張廚娘,希望用張廚娘逼出羅老漢相見。但不幸的是,錦屏剛好撞到了槍口上。周春來為羅老漢布下的局,應在了你我身上。”
“依你之見,兩個人為何反目?”
周庭芳低頭沉吟片刻,“或許是周春來卸磨殺驢,連帶著要滅羅老漢的口;要麼是羅小燚的死,讓兩人徹底反目。無論如何,羅老漢或許是關鍵證人,必須要找到他。”
“我已經派人去找。但是…不知那羅老漢長相,更不知他是生是死,就算他活著也是東躲西藏。要想找到他,如同大海撈針,你要有心理準備。”
“隻要他活著,就一定會來找張廚娘。我們隻需要把張廚娘和周春來捏在手心裡便可。”
沈知歎一口氣,望著眼前青緯車簾,“如今能確定周家便是在西北雲州城外襲擊你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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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芳沉默。
“此事還有疑點。”
沈知一想到那日周庭芳說起周家那淡漠的表情,心就一陣抽痛。
周庭芳的心並非銅牆鐵壁,她是凡胎肉身,至親如此背棄,她心中焉能好過?
隻不過這姑娘生來倔強,不肯輕易露出軟弱一麵罷了。
想起她曾被束縛在周家後院,雙腿儘斷,如廁、換衣、沐浴都需要人幫忙,猶如一隻高翔天空的雄鷹被折斷了翅膀,養在一圈角落裡,再不見天日。
也難怪秦少遊說她時常夜半驚醒,痛不能昧,暗自垂淚。
她如同受傷的小獸,在陰暗的角落裡暗自舔舐傷口,卻從不喊疼,不叫屈。
若說世界上最不喜歡周家是凶手的人,那便是他沈知。
他不想他心悅的姑娘此生都要和仇恨羈絆。
周庭芳卻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是。若真是周家人所為,他們為何要留我一條性命。在西北的時候,我已經是孤身一人,殺了我一了百了,再無後顧之憂,豈不更穩妥?”
沈知茫茫然的開口“或許是周春來顧念血脈親情?”
這話…沈知自己都不信。
果然,車簾後一聲低低的輕笑。
“沈世子,你不必安慰我。周春來是什麼樣的性情,我比你清楚。都說財帛動人心,可我那父親…心中隻有功名利祿,什麼兒女親情手足之情,對他來說都是虛空妄事。”
“你不知道…我祖父官至四品諫議大夫,周春來生下來便是金尊玉貴,前半生過的都是紙醉金迷呼奴喚婢的生活。後來祖父被貶斥流放,他一夜之間從天之驕子淪為階下囚,滋味並不好受。”
“當時我們流放那村子裡,有一縣官曾在京都和他一起招貓逗狗,他自以為那人和他交情匪淺,必能對我們家關照一二。他便攜家帶口的去相會,誰知那人不肯與他相認,並稱呼他為賤民,將一碗不要的剩飯倒在地上讓他撿來吃。”
沈知從未聽過這樣的故事,不由怔住。
他家雖然在皇室宗親裡算是冷門,卻也擁有良田千畝,宅院無數,如此他幼時尚覺自卑。
他和周庭芳相遇的時候,已經是在國子監。
周庭芳連中五元,風頭無量,揮一揮衣袖,便有的是人上趕著送上財帛。
而周庭芳確實也是視金錢為糞土。
沈知下意識的認為她在西北也是過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那個人說,隻要我父親跪下吃完那碗飯,他就賞給我們一袋米。那一袋米,足夠當時身無分文的我們吃上十天半個月。”
“可父親心高氣傲,如何肯依,當下帶著我們就走。那人借故父親藐視朝廷命官,命左右將他按住,眾目睽睽之下剝了他的衣裳,狠狠打了二十個板子。父親愛臉麵,即使淪落為賤民,卻也從不穿打補丁的衣裳,更是每日沐浴,保證自己身上沒有賤民的酸臭之味。脫光了衣裳打屁股,對他來說,奇恥大辱,刻骨之恨。”
沈知聽到這裡,麵色微微一變。
難怪今日周春來非要命人剝了錦屏的衣衫。
原來是他曾經曆過這樣的屈辱。
“我高中進士後,他揚眉吐氣,回到京都第一件事便是背著我宴請從前‘老友’,一一敲打,好不威風。曾經在北方做官的那位舊友,不需他出手,就已經嚇得尿了褲子,自願散儘所有家財儘獻於他。”
“即使這樣,他也沒放過那人。他私下以我的名義,暗示當地知州,那知州為與我這前途無量的天子近臣交好,尋了個貪汙的罪名將那人全家斬首。”
“知州寫信向我委婉請功,我才得知此事。”
“我念在那人本就是貪官,且與我家有陳年舊恨的份兒上,便裝作不知輕輕揭過。現在想來,周春來睚眥必報生性涼薄的性情,在那時就已現端倪。是我大意,心慈手軟,養虎為患,這才讓自己陷入這樣被動的局麵。”
沈知勸道“不一定是周家所為。沒有找到羅老漢之前,一切還未有定數。”
“是。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襲擊了我,又為何獨獨留我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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