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她怎麼就看不明白了呢?
周修遠怎麼可能保她?!
從小周修遠最恨的便是她!
他恨她奪走自己的鋒芒。
恨她搶走他的人生。
就因為她,周修遠少小離家,被軟禁寺廟十年之久。
就因為她,周修遠從小身邊沒有父母陪伴。
就因為她,周修遠甚至在家需要身著女裝!
小時候的周修遠雖然個頭不高,但是拳頭就又硬又重,打她的時候毫不留情。
從他的拳頭裡,周庭芳感受到他無儘的憤怒。
更何況他們兄妹兩很早就分開,中間甚至不曾通過一封信,甚至是除夕、中秋這樣本該闔家團圓的日子,周修遠也極少被接回家。
這些年,他們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知道對方的存在,唾棄對方的存在,到最後是搶奪對方的存在。
周庭芳神色呆滯在那裡,好半天才說道“羅老漢的話未必屬實。他或許未說真話。隻有這一個合理解釋。”
沈知盯著她,“我知道。一直恨著的那個人,忽然變成了一個無辜的…甚至對你有恩的人,這種感覺…你或許接受不了。”
小娘子站在那裡,眼神茫然而空洞,周遭縈繞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寂。
“是。我的假定裡,他一直是個壞人。突然要我承他的恩,我覺得很荒誕,很不合理。”
“你恨周修遠嗎?我是指在這之前。”
“不恨。”周庭芳木然的搖頭,“周春來才是操刀鬼。周修遠和我一樣,不過是周春來追名逐利的棋子。我們就像是一枚銅錢,不可分割,卻永遠互為背麵。”
沈知微微眯眼,“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周修遠和你想的一樣。他對你…亦沒有仇恨。”
周庭芳聞言,眸色微微一顫。
“或許…周修遠從來都不想你死。說到底,你們是手足血親。”
周庭芳扯了扯唇,笑得很無奈,“我寧可相信羅老漢沒有說實話。”
“你該慶幸。或許隻有周春來一人對你動過殺心,你還有母親和兄弟,他們隻想從你身上得益,卻從沒想過讓你死。”
周庭芳這回笑出聲了。
她覺得荒誕。
又覺得不真實。
“所以,親人之間…隻要沒想過讓對方死,大家就能相安無事,裝出闔家團圓的樣子嗎?真正的親人,不該是相互扶持互敬互愛嗎?什麼時候…不要我死,我都該慶幸了?這是親人還是仇人?”
“人…是複雜的。人的情感,更是複雜。”
周庭芳眼色逐漸清名。
小娘子眼底水霧蒙蒙。
她自覺重生以後,一顆心已是刀槍不入,誰知竟然還是被亂了神智。
“真是奇怪啊。我自認灑脫,卻還是被世俗道德所羈絆。若周家人不姓周,若我們之間沒有血脈相連,若是換了旁人這樣欺我辱我,躺在我的功勞簿上高歌,我或許早就毫不留情,甚至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解決了他們。可為什麼一旦牽扯上‘親情’二字,我也會如同這世上其他人一樣,畏手畏腳瞻前顧後。我到底…在猶豫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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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她在怕什麼。
她和周春來,早晚會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要想報仇,隻有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那就是……要他的性命。
沈知隔著欄杆與她相望。
此生,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狼狽脆弱。
周庭芳…她本該是天上無拘無束的雲。
如今卻為了一群所謂至親,實則血仇的人而這般糾結神傷。
殺父證道。
這四個字說來簡單,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你是人,並非野獸。是人都會有情感,是人都會被世俗道德羈絆,這是人之本能。我們所受的儒學教義,世界自我形成的道德,都教我們父權如天不可拂逆。若要反抗這種思想烙印,需經曆淬骨鍛體之痛。周娘子,你不過是區區凡人,有凡人應有的七情六欲,你不必對自己如此苛刻。關鍵是…做出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周庭芳耳邊傳來沈知低沉暗啞的聲音。
男人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仿佛一道光,緩緩照亮海麵,她便能在那一片如夢似幻的光影之中,找到來時的路。
周庭芳的眼色漸漸清明。
她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連額頭都有細密的冷汗。
可是,沈知發現她的眸色變得堅定。
“你說得對。這一世,我已經是周芳。無論是周春來、周修遠,都已經跟我沒有關係。周修遠怎麼對待我,都不應該動搖我,也不應該改變結局。”周庭芳低低的笑,“這一生親緣淺薄,我認了。既然上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定然是要我掙脫枷鎖,不要再為周家所困。我不能辜負上天美意。”
沈知愣愣的盯著她,“周娘子,還是那句話,有人視你如敝履,有人視你做珍寶。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無愧天地,無愧人心。你還有光明大道,莫讓周春來這樣的人…借父親之名,將你困於枷鎖之中。大仇得報後總有一日,所愛之人伴你身旁,得一伴侶,兩三孩兒,雲遊四海,無拘無束。”
周庭芳盯著他忽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謝沈世子吉言。我明白的,仇要報,人要殺,飯也要吃,日子也得過下去。”
沈知撇她一眼。
他想說,她並沒有明白。
他就站在她眼前,可她似乎永遠都看不到自己。
眨眼睛,周庭芳已經斂了情緒。
可下一刻,卻問出了致命的問題。
“可是,如此依然說不通。”
“哪裡說不通?”
“你忘了還有鄭氏。”
周庭芳微微蹙眉,總覺得沈知反應有些遲鈍。
“我不信你沒這種感覺。就如羅老漢所說,周修遠阻止周春來殺我,可我最後還是死了。是周春來改變主意?還是凶手……另有其人?”
沈知那幽黑的瞳孔,輕輕一顫。
“羅老漢的狀紙隻說清楚我在西北遇伏之事,可秦家的事呢?還有那枚箭簇和半截信紙,加上今日我被刺殺之事……我更懷疑是安樂公主。”
周庭芳繼續自說自話,“那枚箭簇是從公主府流出的,信紙上的筆記和安樂公主也有七八分相似,那麼最有可能得是…安樂公主早就知道周修遠的身份,為了掩護自己夫婿,同時避免自己陷入風波,那麼解決當時的秦大奶奶……是最為穩妥的方式。就是可惜…一直沒有查到強有力的證據。”
“不是她!”
沈知忽而開口,語氣有些急切。
周庭芳蹙眉望向他。
沈玉蘭是他的堂妹,沈知看不清自家人,也是情理之中。
周庭芳蠕了蠕唇,隨後緊抿下唇,沒有說話。
這件事,隻能她自己來查。
“那箭簇我已經查過,早在建公主府的時候就已經流失,此事發生在公主和周修遠成婚之前,總不至於公主兩年前就開始籌謀要殺害你。”
周庭芳沉默半晌,“可若是那個時候公主就已經知曉了呢?”
“若安樂公主那時候就已經知曉周修遠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假貨,她又怎麼會繼續和他完婚?”
“或許是聖旨以下,即使是公主,也沒有退親的可能。”
“更不對。陛下真心疼愛安樂公主,本不欲將其下嫁給周修遠。若非公主一意孤行,陛下本也不會同意。若是公主反悔提出退親,陛下反而樂見其成。”
周庭芳點頭,算是勉強同意這個說法。
既然箭簇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流出,甚至是在安樂公主和周修遠成婚之前,那麼安樂公主殺她一事,確實說不過去。
安樂公主不可能兩年前就對她起了殺心。
安樂公主要殺一個人,也不需要蟄伏兩年。
周庭芳這回也沒了主意。
沈知道“不必憂愁。過幾日便是三司會審,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說不定凶手就會自己露出馬腳。”
沒有線索,周庭芳隻能點頭同意。
可不知怎的,心裡還是隱隱不安。
她總覺得……這件事情撲朔迷離,而她沒有抓住那個解開謎題的線索。
倒是沈知望著她,歎一口氣,“如今看起來,我的禮物怕是沒有著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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