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籟子拖家帶口到了京都,綠皮火車的汽笛還在身後嗚咽,他挑著行李,大兒子緊攥著他的卦角,在擁擠的人群中擠過出站口。
楊敏一手提著一個行李包,懷裡的小閨女困得直打哈欠,緊跟在牛籟在身後。
大兒子牛福興奮得蹦躂:“爹,京都是不是到處都是糖人?”
“糖人有什麼好吃的,要想吃好吃的,回頭讓你文蕾姑姑給你做。”
牛籟子把草帽往腦門上一扣,帶著全家一頭紮進公交車。
車窗外掠過的高樓大廈讓孩子們都看直了眼,楊敏攥著扶手的手心裡全是汗,小聲嘀咕,
“為什麼要去京大?咱們先去南門大街不好嗎?馮二叔和張組長都在那兒呢。”
牛籟子瞥了一眼楊敏,隨時抱起了牛福,
“大兒子,累了吧?老爸抱你一會,讓你歇歇腿,回頭找到你大姑,讓她好好給俺寶貝大兒子補補。”
轉頭他又衝楊敏說了句,
“傻娘們,俺看你上三年學,還是沒能洗去下鄉幾年的泥腿子。
咋滴,是前幾年在村裡乾農活乾傻了?還是這幾年讀書讀傻了?
俺去南門大街乾嘛?去投奔馮二叔,還是投奔張組長?
傻兒吧唧的,什麼都不懂?”
楊敏沒搞懂牛籟子的腦回路,但她可不傻。
想當年牛籟子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可自從跟了文蕾,整個人像換了副筋骨。
中專那幾年,學校發的補貼攥在手裡都攥不出個響兒,不是牛籟子舍得給她花錢,她怕連件碎花連衣裙都舍不得買。
他給楊敏買的確良襯衫,布料上印著城裡最時興的碎花;
過年去廣市塞給老丈人的酒,瓶身上燙金的字晃得人眼暈。
可算給楊敏賺回了不少麵子。
那些年在蘭溪大隊收破爛,倒騰糧食賺的錢,大半都花在了楊敏身上,死心塌地的勁兒,讓楊敏收了心,鐵心想跟他過到老。
公交車“吱呀”一聲在京大校門口刹住,車門剛開,牛籟子就先挑著行李跳了下來,轉身把行李放在地上,伸手把大兒子拽下車,又踮腳接過楊敏懷中的小女兒。
楊敏跳下公交車,低頭整理著孩子被吹亂的頭發,嘟囔道:“可算到了。”
牛籟子眯著眼打量校門口燙金的校名牌匾,想起當年在村裡,丁雁羽舉著錄取通知書滿村跑的模樣,心裡一熱,抬腳就往門裡闖。
保安大爺“欸”地喊住他們:“同誌,進校登記!”
他這才撓著頭退回來,在登記簿上歪歪扭扭寫下名字,筆尖把紙都戳出了小洞。
轉頭看見楊敏正指著教學樓對孩子說
“以後咱也考這兒”,
他咧嘴笑了,露出兩排大白牙
——京都這地兒,他牛籟子算是來定了。
大四畢業考試一交卷,文蕾癱在操場台階上,心裡長長的吐了口氣。
這幾年她像隻被抽得飛轉的陀螺,懷裡揣著課本不是往服裝廠趕,就是去給“福滿樓”補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