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咽一口,韋葛道“文司馬的見解,倒是新奇。那何以理解‘機辯懂對錯’耶?”
“學術之爭,沒有對錯,百花齊放才是春、百家爭鳴理更真。機辯,顧名思義,機,抓住機會、隨機應變也;辯,就是扯把子。”文呈一臉不在乎,“合二為一,機辯,就是抓住機會扯把子,一個字杠!”
“杠?”,“扯把子?”,“扯把子,杠?”
韋葛、縣尉、縣丞與呂凱,立馬雙目圓瞪,齊齊望著文呈。
文呈點點頭,非常肯定的說道“杠,抬杠、扯杠。杠的出彩、杠的好、杠贏了,叫杠上開花;經常杠贏、精通杠道的個中高手,便是杠精;杠出名堂了、沒人再敢上門與你杠的,就是杠頭,足以開宗立派。”
韋葛身軀猛然一抖,趕緊雙手扶著案幾,滿臉蒼白、呼吸急促,久久開不了口。
呂凱隻能配合一下,畢竟已經上了文呈的賊船了,雖然自己並不是文呈一夥的。
彆人可不管這些,好比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說不清楚的。
“還請文司馬釋義。”呂凱有氣無力的開口道。
“機辯,就是杠。不論對方如何解釋經義、不論對方是對是錯,先否定對方、杠上了再說!”
文呈喝口茶湯,卻忘記了這是蔥薑蒜熬的東西,差點沒一口噴出來!
艱難的咽下,文呈接著道“不杠不行啊,不杠或是杠不過彆人,要麼學聖人拔劍,怒斬少正卯;要麼拱手認輸、落荒而逃……可以後在士林中,還如何混、如何開館授徒?自家弟子、後人,從此也與仕途無緣了,連溫飽都成問題。乾係到自家飯碗、名望、家傳經史的正統性,能不杠嗎?”
韋葛一副便秘的模樣,以手扶額、柔弱不堪,另一隻手擺了擺,示意文呈彆理他,你接著杠…不是,是你接著說。
“杠的首要本領,是‘敏’和‘鑽’!聽覺敏、嗅覺敏、反應要敏,手段要似鋼鑽硬邦邦、角度要刁鑽。能夠在對方的三言兩語之中,嗅到漏洞…呲溜!”
文呈手指在案幾上劃過,呲溜一聲“呲溜,便直奔漏洞,其餘的,無論對方解釋經義如何精妙,彆管他有多少凸出的優點,統統置之不理。始終衝著他的那個漏洞,鑽、鑽、使勁兒鑽;不依不饒、不死不休!將對方的漏洞無限擴大、逼得對方始終補不上漏洞、永遠填不了這個窟窿…若是逼得對方忙中出錯,漏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文呈一拍巴掌再雙手一攤“完了,機辯經史,此局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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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凱憋的滿臉通紅、渾身輕顫;
縣尉、縣丞齊齊以袖遮麵,裝作喝茶湯;
韋葛仰頭往著頭頂大梁,張著嘴,好似那乾涸淤泥塘裡、期盼著下雨的垂死鯰魚。
不過,細細一品,這姓文的莽漢,說的話,看似荒誕不經,其實,還是有一定的道理在其中。
當今世上,著名的杠頭加鐵頭,是喬玄、孔融。
能將胡攪蠻纏也能整出幾分道理,看來,這姓文的,功力至低到了“杠精”境界了。
能夠達到杠頭境界的,漢代就得數大儒鄭玄。
他若是注解誰家的家傳經史,誰家就得膽戰心驚!
彆人有家傳經史,自然擁有“最高解釋權”,鄭玄偏偏要給出另外一番解釋,偏偏天下人,還都認可他的釋義。
這不是杠頭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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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文司馬高見,這問答知是非?”呂凱萬般無奈,隻能繼續捧哏。
“學問上的事,哪有是非?今日的金科玉律,指不定明日便是歪理邪說,兜兜轉轉,一切皆有可能。天下無有是非事,世間唯有是非人;弄出來無數是是非非的,是無數是非人。”
文呈笑道“問答知是非,無非就是和的一手好稀泥罷了。”
這下子,連對文呈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已經開始有點免疫了的韋葛,也不由自主的扭頭看著文呈。
想看看此人,又能憑空整出什麼花樣來……那是相當的期待啊。
文呈卻道“漢安軍,千裡馳援涼州,原本以為可以報效朝廷,唉,現在如今眼目下,去休!且讓馬匪…”
話未說完,韋葛一揮手“些許小事,何須掛懷?今日,姑且論經史子集、暢談古今。”
正統教育、家規嚴厲環境下出來的世家子弟,忽然對文呈這種歪理邪說興趣滿滿,還是年輕啊,容易糊弄…不是,是好奇心重。
若是遇到頑冥不化的老夫子,早掀桌子了!
“有一教習,遇見仨童子問答。”
文呈隻好接著說,“三童子見河麵冰層上有洞。其一童子說,此孔幽深,應當稱作窟窿;另一童子說,這孔太小,謂之眼兒;第三位童子說,這孔很圓,那應該叫洞。三童子爭執不休,便請教於教習。”
好奇之心,但凡是個人,都會有,程度不同而已。
“然後呢?”這次,連縣丞都坐不住了,伸長身子,急急問道。
“和稀泥之道,在於誰也不得罪、誰也不反感,個個稱善。”文呈幽幽道“教習曰,此乃「窟窿洞眼兒」。三童子齊齊鞠躬,同聲讚歎道先生果然大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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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翻了三觀徹底淩亂、並深受刺激的韋縣令、縣尉、縣丞,原本走路歪歪扭扭的文呈一回到馬車上,便問呂凱“呂司馬,可還扛得住?”
喝大了的呂凱捂嘴,咽下翻滾的酒意,輕笑道“尚可。唉,文功曹啊,眼前我軍入城無憂了,可今日文功曹的話傳出去,今後,可是天大的麻煩呐!曲解聖人意、妄說經史傳,天下士子,恐怕會對你口誅筆伐、群起而攻之;於文功曹的前途,那是大大的不妙啊。”
文呈哈哈笑道“謝呂司馬好意。無妨,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些個書蟲,決斷不了我的生死。”
文呈清楚的很以自己的影響力、名望,不會有名士大儒來投奔的。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又何必在意他們的口水?
董大爺一把火燒了雒陽,也沒見這些士子的口水,能夠澆滅那春天裡的一把火嘛!
人一旦想得開,彆人的議論,又有何懼哉?
彆的大神動不動收服賈詡、動不動荀彧xunyu)來投,對此,文呈隻能說你們想多了,又不是黑龍江,哪來的鱘魚?
若自己不是士林翹楚,誰會鳥你?
荀家八蟲個個眼高於頂,荀彧更是連曹操都看不上,本意是去投靠袁紹,陰差陽錯之下,才投了曹阿蠻。
這些人,會動不動投靠你區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穿越者?
洗洗睡,彆做夢了。
不服氣?
來來來,富妮娜扶我起來,我還能接著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