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糟粕!
趙氏的死訊是隨著李鳴爭的回京一起傳入李公館的,她的死並未激起什麼波浪,好像死了一隻無關緊要的小貓小狗。李老爺子隻過問了李明安的去處,在得知李明安隨著趙培昇留在了濟南,盤算了一番利弊得失,就沒有再說什麼。
蘭玉冷眼看著,想起趙氏,隻覺得萬分諷刺。
人活一世,怎能卑微如斯。
北平今年格外的冷,李老爺子在下第一場雪時就病了一場,病後身體大不如前,脾氣卻越發暴躁,就連和李老夫人都吵過一回,砸了一塊頂好的古董筆洗,將李老夫人氣得夠嗆,整個李公館都像籠罩在寒冬的陰霾裡。
天一冷,蘭玉也懶了下來,他是揚州人,頭一回來北方,耐不住這樣的寒冬,終日抱著玉團待在屋子裡懶得外出。這一日,又是小雪,蘭玉午睡間昏昏沉沉地竟夢見了他母親桑氏,白霧氤氳,一方斷橋橫亙著,桑氏站在橋的另一端,蘭玉走不過去,也看不真切,可那綽約的身影讓蘭玉一下子就認出對方是誰了。
這個夢做得莫名其妙,也醒得快,還不等蘭玉跨過橋,他就醒了。醒後的蘭玉想,夢裡的桑氏為什麼不過來見他,為什麼不和他說話,是不是根本不想見他——蘭玉一個人胡思亂想了許久,想起那把擱置在樂器行的琵琶,就帶上銀環,係上披風出門了。
披風通體雪白,一圈細軟的兔毛托著蘭玉線條秀美的下巴,身量修長筆挺,就多了幾分不可言說的清貴。李家規矩多,蘭玉出門隻能走小門,後門,主仆二人坐馬車去的。下雪天,路上行人寥寥,大都揣著手,縮起脖子低著頭,疾步而走。
沒成想,到了樂器行,琵琶竟還未修補好。
蘭玉皺起了眉頭,樂器行的掌櫃解釋道“還請客人見諒,是這樣的,我們家的師傅技藝還未練到家,所以隻好拜托了一位無錫的能手來修這把琵琶。”
“您知道,有些本事的脾氣都怪,”掌櫃的苦笑一聲,道,“若非是二爺的麵子大,隻怕我們還請不動他。”
蘭玉一怔,道“二爺?”
李老爺子曾經將他的琵琶送來這兒補過弦,掌櫃的自然知道蘭玉是李公館的人,他原本當蘭玉是李老爺子養著的小唱,後來李聿青竟親自來他這樂器行,過問起那把舊琵琶。彼時掌櫃的已經打算將琵琶送還回李公館了,沒想到被李聿青罵了一通,他說再放幾日,他找人來弄這把琵琶。
蘭玉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說罷,轉身就走出了樂器行。門外的雪已經下大了,銀環正抱著傘,跺著腳說“主子,雪大了。”
蘭玉看著她凍得紅通通的鼻尖,笑了一下,說“早讓你彆跟我出來。”
銀環道“那怎麼成,哪有主人在外頭受凍,做丫鬟的卻在屋裡睡大覺的。”
蘭玉莞爾,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傘,說“回去吧。”
銀環脆生生地哎了聲。
主仆二人走了一會兒,突然見一輛車停在二人身旁,是一輛西洋車,鋥亮鋥亮的。車窗搖下,露出李聿青那張招蜂引蝶的臉,他笑盈盈道“小娘,去哪兒呢?”
蘭玉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銀環道“見過二爺,我們正想回去呢。”
李聿青說“那巧了,我也要回去,”他說著,聞今已經下了車,拉開了車門,說“姨娘,請。”
車內暖烘烘的,蘭玉坐得板正,李聿青卻吊兒郎當的靠著,一雙眼睛恨不得能從蘭玉那張臉上剮下一塊肉,熱切又侵略性十足。他本是路過的,沒想到會碰見蘭玉。蘭玉肩上覆著雪白皮毛的披風,打著傘走來時,清貴不可言,看得李聿青心都癢癢的。他伸腳勾了勾蘭玉的,說“小娘,臉色這麼難看,誰給你尋不痛快了?”
蘭玉踢開他的腳,後背慢慢靠上椅背。李聿青也不惱,伸手拉著蘭玉的手臂一拽,蘭玉跌入他懷中,蘭玉惱道“你乾什麼!”
李聿青哼笑道“小娘忒不識好歹,我載你一程,你不念我的好,還動手,嗯?”
他高挺的鼻梁貼上蘭玉冰涼的臉頰,忍不住深深嗅了嗅,蘭玉扭過臉,淡淡道“我沒求你——唔!”話剛出口就變成了一聲悶哼,卻是李聿青咬住了他露出的下頜。
坐在前車的銀環聽見身後的響動,下意識地想回過頭,卻被聞今按住了肩膀。她愣了下,親吻聲夾雜著呼吸聲傳入耳中,耳朵一下子就紅了,肩上被男人搭著的那塊皮肉也燙著了一般,直愣愣地瞪著前頭,不敢回身。
李聿青旁若無人地將蘭玉抵在車上親,蘭玉咬他,反而被掐住腮幫子,李聿青垂著那雙桃花眼,說“今兒怎麼穿得這麼招人?”
蘭玉反唇相譏道:“自個兒心不定,還怨得了旁人?”
李聿青笑盈盈地在蘭玉耳邊道:“小娘是旁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