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果攤才剛支起,攤主哈著熱氣,把幾隻香蕉整齊地碼在竹筐裡。香蕉並不新鮮,皮上隱隱透著幾塊青黃相間的斑點,可柱子一眼看去,卻覺得這玩意正合適——軟,甜,入口即化,又能充饑,最適合那樣一個牙齒不全、嘴巴發苦的病人。
他二話不說,彎下腰挑了幾根熟透的,外皮發黃、帶黑點的,又在攤主怔愣的目光中抓了兩根還稍微帶青的,打算放兩天再吃。他摸出一把皺巴巴的錢,沒討價還價,提著裝著香蕉的布袋就走。
回去的路上,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的推著小車,有的背著孩子,耳邊飄來油條和豆漿的香味。可柱子聞著這些,卻覺不出滋味。他腦子裡還在轉著昨夜易中海咳嗽的聲音,那種從肺腑裡擠出來的咳,每一下都像鈍刀剜心。他知道,再硬的人,也熬不過病榻前的無力感,那種看著一個人一點點耗儘的窒息,足以讓他整夜整夜睜著眼不敢睡。
走進院子時,太陽已經躍過房簷,落在那口老井邊的青石板上,泛著一點溫意。柱子提著布袋,穿過院落,一腳踢開那道熟悉的門檻。
屋裡還沒徹底亮起來,陽光被窗上的黃布篩過,灑在地上像斑駁的舊紙。許大茂坐在炕沿邊,靠著牆打盹,一聽見聲響立馬睜眼。
“你這大清早去哪了?”他聲音低啞,顯然也是一夜沒睡好。
柱子沒說話,隻是把那袋香蕉放在炕頭,蹲下身小心地揭開袋口。熟透的香蕉皮泛著淡淡香氣,一股微微的甜味彌漫開來。
“這玩意軟,易大爺能吃。”他低聲說著,手指小心地剝開一根,然後把香蕉掰成兩截,用勺子壓成泥狀,一點點盛進小碗裡。
許大茂靠近瞥了一眼,心裡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他以前隻覺得柱子粗枝大葉,做什麼都一副大老爺們兒作風,可如今這細致入微的樣子,看得他心裡竟泛起幾絲莫名的鈍痛。
“你真是……”大茂輕聲嘟囔了一句,卻沒說完。他不擅表達,隻是默默接過那碗壓好的香蕉泥,端到炕頭前,輕聲喚:“老易,吃點東西了。”
易中海睜開眼,那雙眼已不再鋒利,甚至有些渾濁。他的嘴唇乾裂,眼皮像是掛著千斤的擔子,艱難地抬了抬,卻在看清那碗裡的東西後,眸中竟閃過一絲遲來的光亮。
“香蕉……”他聲音低啞,幾乎聽不清,“小時候……我娘……就喂過……”
柱子在一旁聽得心頭一緊,轉過頭裝作翻布袋,實則是不願讓人看見他泛紅的眼眶。他知道,人在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最容易想起舊事,那些童年模糊的影子,會忽然清晰得像昨夜的夢。
“來,慢點吃。”許大茂小心地用小勺舀了一口,送到易中海嘴邊。老人嘴唇微張,咽下那口泥狀的果肉,臉上浮現出一絲幾不可查的滿足。
“甜。”他喃喃地說,像是夢話,又像是對一個久彆的親人說的謝意。
屋內一時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呼吸聲和勺子輕輕碰碗的細響。柱子坐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前,盯著地板發呆。他腦子裡亂七八糟,想著以前易中海訓他抄書,逼他早起掃地的那些事,那時候他恨得牙癢癢,如今卻隻剩下說不出的懷念。
“我還記得,你當年偷喝廚房裡那壺老酒,結果喝暈了,被他拎著耳朵在院子裡轉了一圈。”許大茂忽然笑著開口,聲音輕,卻有點哽。
“你還不是?那回你在井邊洗澡不穿褲子,被他趕著滿院跑。”柱子也笑了,笑裡卻帶著幾分澀。
易中海似乎也聽見了,嘴角微微翹起,喉頭發出幾聲悶笑,那笑聲極輕,卻讓整個屋子都仿佛暖了幾分。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緩慢了下來。屋外風聲止住,窗紙上的陽光也變得柔和,仿佛那濃重的病痛在這一口一口的香蕉泥裡,緩緩褪去了一點重量。柱子忽然意識到,這一場病不僅僅是對老易身體的消磨,更是對他們這群老鄰居感情的一場深挖。一點點把那些平日裡藏著的、不願說的、不好提的,都翻出來,攪成一鍋無法逃避的粥。
他忽然站起來,走到門口,把屋門打開一條縫,讓春風帶著院外的氣息飄進來。陽光透進屋子,落在那碗已經見底的香蕉泥上,落在老人的臉頰上,也落在柱子心裡那片被壓得死沉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今晚再燉點魚湯,他該補補了。”
“行,我那兒還有點薑和料酒,晚上一起整。”許大茂點頭應著,轉頭看了看炕上的老人,“咱不能讓他這麼難受地熬過去。”
柱子沒答話,隻是走到屋角,把那根積灰的竹笛拿起,擦了擦,輕輕放在易中海枕邊。
“你醒著的時候,也許還能再吹一吹。”他低聲呢喃,語調裡藏著千斤重量。
這不是一個病人的屋子,這是他們記憶的棲所,是四合院中最沉的那塊根。柱子明白,日子還長,風還會刮,夜還會冷,但隻要人還在,隻要他們還能守著這間屋,就不會真的散了。
他聽見屋裡輕微的鼾聲,那是易中海入睡後的呼吸聲,淺淡而細碎,像窗外剛剛吐芽的柳枝,在風中悄悄搖晃。他知道,這種時候,哪怕輕輕推門進去,哪怕隻是坐在角落裡不說一句話,都可能會擾亂老人好不容易沉入的夢境。
那不是普通的睡眠,而是一種掙紮後的安寧,一種身體和意誌同時宣告投降之後才得來的短暫喘息。
柱子喉頭一緊,呼吸頓時壓低了幾分。他從不是個細膩的人,也從來不會多愁善感,可在這一刻,他卻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慎重,那是一種源自骨子裡的尊重,就像小時候在祖墳前磕頭的那一刻,跪著卻不覺得屈辱。
他悄悄收回了手,轉身輕輕合上門,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隻像風吹落一片枯葉那麼不驚擾。轉過身時,他看到許大茂坐在院牆下的石凳上,點著一支煙,正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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