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掌中驕!
秦蟬在沙發上一直坐到晚上,外麵的夜已經深了,她出去買了一碗熱湯麵。
麵館的老板樂嗬嗬地問她怎麼這麼晚吃晚飯,並多給了她一顆鹵蛋。
秦蟬隻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回到公寓,她平靜地將熱湯麵吃完,開始收拾公寓,直到看著公寓乾淨得一塵不染,她的鼻尖上也升起一層薄汗,便沉沉睡去。
這一晚,秦蟬睡得很好,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秦蟬化好妝,最後看了眼鏡子裡與平時沒有兩樣的自己,給鄭威的秘書去了一通電話。
鄭威,新亞的股東之一,和秦新城的沽名釣譽不同,鄭威更像一個真正的商人。
他隻看中利益。
新亞資金出現問題,股東大會不可能不知情。
鄭威主張將股份變現,及時止損,即便被收購,也不影響他的利益;而秦新城卻放不下新亞董事長帶來的地位和麵子。
和寰永幾乎要成功的合作,讓鄭威收斂了許多,如今合作破裂,恐怕那些股東大會能坐得住的人不多了。
和鄭威的見麵地點,是在一家星級餐廳的包廂。
約定的下午四點,秦蟬提早便去了,鄭威卻遲遲沒有來。
她很清楚,自己在鄭威眼中,恐怕隻是一個完全依靠著秦新城的聽話的棋子而已。
遲到了半個多小時,鄭威才姍姍來遲,不痛不癢地道了個歉。
秦蟬笑了笑,開門見山地開口“鄭先生手裡的股份,找好下家了嗎?”
鄭威的臉色微變,隻看著她冷笑一聲“秦董事長讓你來的?還是讓他趕緊把新亞的屁股擦乾淨吧。”
秦蟬垂眸,聲音很淡“鄭先生性子直,我也就直說了。”
“新亞資金短缺,資金鏈斷了的新聞,是我傳出去的。”
鄭威緊皺眉頭,試探地盯著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鄭先生不是想及時止損嗎?”秦蟬垂眼,拿著酒杯轉了轉,“我有辦法讓鄭先生滿意。”
“你?”鄭威明顯地嗤笑一聲,“新亞三分之一的股權,近半數的投票權在秦新城手裡,你覺得你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小丫頭,能幫我?”
秦蟬將手中的文件推到鄭威麵前。
鄭威狐疑地看她一眼,翻看著文件,而後神情逐漸認真。
一份股權讓渡書,如今的秦蟬手中,持有新亞28的股權。
鄭威幾乎立刻明白過來,秦新城想要轉移風險,將自己置身事外處理這件事。
而沒有實際權力、接觸不到新亞的股東大會、且和秦新城有血緣關係的秦蟬,無疑是最佳人選。
“秦小姐的意思是?”鄭威看著她,語氣試探。
“股東大會不會承認我,但會承認鄭先生,”秦蟬說出目的,“新亞被收購也好,鄭先生想要成為決策人也罷,全看鄭先生的。”
鄭威拿著文件沉思了幾秒鐘“秦小姐應該知道,秦新城手裡有新亞45的投票權,股東大會有不少人,仍對和寰永的合作抱有期待,他隻需要5的人支持他,就可以將我的提議否決。”
秦蟬勾了勾唇笑了起來“寰永不會和新亞合作。”
“嗯?”
秦蟬摩挲著手邊的手機“寰永董事長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孫子,鄭先生應該有所耳聞吧?”
鄭威看著他“自然。”
這個圈子的人都是人精,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個人姓顧名讓,”秦蟬將之前調查過的“顧謙”的文件推到鄭威麵前,打開手機的語音備忘錄,“我和他之間有不小的摩擦,他應該……對我恨意頗深,寰永之前突然擱置和新亞的合作,就和這件事有關。”
秦蟬點開最新錄音,一陣經過倍速處理的聲音過後,是男孩沙啞卻冷厲的聲音
“……寰永絕不會和新亞合作……”
鄭威半眯雙眼,正色地看著秦蟬“誰能保證這是顧董事長孫子的聲音?”
秦蟬平靜地說“鄭先生可以隨時去調查。”
鄭威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低低笑了一聲“沒想到,秦小姐一直深藏不露。”笑夠了,他才抬頭敏銳地看著秦蟬,“我為什麼要幫秦小姐對付新亞?”
“我不想對付新亞,”秦蟬將手機息屏,“我想對付的,隻是秦新城而已。”
新亞三萬多的員工,背後就是三萬多個家庭。
鄭威的食指敲著桌麵“秦小姐是想利用我,來獲得股東大會的支持,繼而將秦新城架空,而秦小姐成了新亞的最大股東?”
“不是,”秦蟬看了眼桌上的合同,“我是想將這28的股權,賣給鄭先生,你來當這個最大股東。”
鄭威詫異“為什麼?”
秦蟬隻是沉默著,好一會兒輕笑一聲轉移話題“如今新亞股市低迷,鄭先生這個時候收購這些股份,穩賺不賠。”
鄭威看了眼合同,又看向秦蟬,思忖良久,同樣也笑出聲來“秦小姐這麼爽快,就沒什麼其他要求?”
“有。”秦蟬抬頭,看著鄭威的眼睛,“我要賬麵上的現金。”
秦蟬從餐廳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林城的夜華燈初上,卻總蒙著一層陰沉沉的霧。
秦蟬喝了酒,沒有叫代駕,一人沿著路邊的人行道,走過一棟棟高樓大廈。
鄭威問她,為什麼要把股份賣出去,她沒有回答。
她很清楚,她想遠離秦新城,遠離新亞,遠離所有和新亞有關的那個所謂的上層社會。
包括寰永。
如今仔細想想,她應該也是不夠信任顧讓的。
所以,關於自己的很多事,什麼都沒有和他說;所以,昨天在那樣的時刻,在他提到新亞和寰永的合作時,她甚至打開了語音備忘錄,將他的話,變成了自己動搖股東大會的籌碼。
她從來都不希望新亞和寰永能合作順利。
秦蟬走了很久才走回了公寓,腳踝後方磨破了點皮,她囫圇給自己上了藥便睡下了。
這一覺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又夢見了曾經母親一手牽著她,一手提著鯽魚回家的場景。
可畫麵一轉,她看到工作的好好的母親,被公司莫名地辭退,隻能做一些辛苦的工作來養她,她那樣瘦弱的人,卻扛著一個比兩個她還大的包裹;
看見母親明明早就查出了肺癌,卻隻是因為沒有錢,一遍遍地笑著說“嬋嬋不要擔心,媽媽沒事”;
看見在母親去世的第二天,秦新城便拿著半年前的親子鑒定找到了她……
秦蟬再醒來,外麵的天已經大亮了。
她看了眼時間,中午十一點多。
秦蟬點了外賣,沒有出門,隻待在公寓裡等待著。
顧母和徐駿意曾經來過幾次電話,秦蟬看著屏幕亮了又滅,沒有接聽。
第五天,秦蟬的私人賬戶彙入了一筆巨款,後麵的零多到她懶得數。
鄭威特意派人登門造訪,隻說手上的現金不多,餘下的錢會在處理完新亞的事情後支付。
聽說,鄭威已經說服了股東大會,新亞將會在不久後,被正式收購,底層員工正常運行,不會出現大的變動,隻有管理層大變。
不過這件事牽扯較多,會暫時保密。
第七天,張謙給秦蟬來了一通電話,秦蟬接聽了。
“秦小姐,秦董住院了。”張謙這樣說。
秦蟬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直到第九天,秦蟬早早地便起床,洗完澡後,開始坐在化妝台前化妝。
從眉毛開始,一點點地、細致地化著,而後換上一件淺色的長裙,買了一束花去了醫院。
秦新城已經醒了過來,隻是聽說發了一通火後,便一個人待在病房裡,誰也不讓接近。
秦蟬到的時候,他正坐在病床上看新聞,臉頰青黑,唇色慘敗,雙眼也有些凹陷,整個人似乎蒼老了很多。
秦蟬意思性地敲了下門。
秦新城轉頭朝她看了過來,而後神情立刻便陰沉了下來。
“爸,”秦蟬笑了笑,走上前將那束花放在床頭的桌子上,“醫生說,您應該保持心情舒暢,身體才會好起來。”
秦新城緊盯著她,好一會兒冷笑一聲“你還知道我是你爸?”
“我也沒得選,”秦蟬坐在病床前,順手拿起一旁的蘋果削了起來,“如果我有的選,我不會是您的女兒。”
“倒是我一直小看你了,”秦新城鐵青著臉,呼吸因為氣憤急促了些,“讓你幫著外人來算計我?”
秦蟬削蘋果的動作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是我低估了您,我以為這麼多年的父女,您對我怎麼也有那麼點親情,卻沒想到,最後關頭,您要把我推出去承擔風險。”
“爸,如果您不轉讓股份給我,我頂多放出一些消息,攪了您和寰永的合作,折騰不了大風浪。”
“新亞資金鏈斷了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秦新城瞬間反應過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秦蟬低著眉眼“處理新亞影城的時候,我順便查看了下新亞控股的傳媒公司;提取林大圖書館的捐贈款項時,我發現財報和實際的金額不符;您後來讓我處理基金會的問題,不過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測。”
“你,你竟然一直在算計……”
“爸,”秦蟬打斷了他,“母親當年屢次換工作的事情,您真的沒有插手嗎?”
每一次有了起色,總是會被老板委婉地辭退。
秦新城神色微變。
秦蟬仍削著蘋果,蘋果皮完整地包裹在蘋果四周“我後來查了查,母親曾經找過您,母親的病,如果及時治療的話,其實是有康複的幾率的。而治療這個病需要的錢,對新亞的董事長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可您卻隻是因為怕母親耽誤了你和名門千金的商業聯姻,辱沒了你的名聲,對母親視而不見。可當初不是你先招惹母親的嗎?”
“可我也養了你十幾年!”秦新城厲聲說,說完劇烈咳嗽了幾聲。
秦蟬看了他一眼,將手中削好的蘋果放在他身旁的托盤中“那是因為你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子女了!”
她諷笑一聲“所以,你得知我的存在後,便立即做了親子鑒定,知道了我是你的孩子。”
“你一直在等著母親死,然後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在我麵前,告訴我,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秦新城的臉色越發難看,一旁的心電圖格外紊亂。
秦蟬站起身“十六歲之前,我還真的相信過,你真的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優秀乖巧,我的父親就會喜歡我。”
“可是十六歲那年,你第一次帶我應酬,你那個所謂的大客戶對我動手動腳,我為了躲他把一瓶酒砸碎在桌上,你卻讓我賠禮道歉,還要為他倒酒斟茶時,我終於認清了現實。”
“爸,您放心,”秦蟬走上前,替他平了平被子上的褶皺,“我已經預定好了療養院,之後,您去那裡靜養身體。”
她直起身,淡淡開口“雖然新亞被收購了,管理層也換了人,但您還是新亞的股東。”
“持有5股份的,股東。”
“秦蟬!”秦新城啞著嗓音嘶吼,聲音滿是惱怒。
秦蟬沒有轉身,隻一步一步地朝病房外走去。
卻在看見走廊裡的人影時微微一頓。
梁雋提著一個精致的果籃站在那裡,顯然是來探望病人的,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臉色有些白,原本清潤的眸,在金邊眼鏡下透著絲慍色與怔忡。
“梁雋哥。”秦蟬點點頭打了聲招呼,就要繞過他離去。
卻被人擋住了前路。
秦蟬抬頭看向他。
梁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良久才低聲說“十六歲那年,是因為……”
因為在自以為最親的人那裡受到了傷害,所以找到了他。
她沒有忘記當年找他說“私奔”的原因,更不是因為被一部電影所影響。
那時的她,在對他求救。
可他給她的,卻隻是一句敷衍的寬慰。
秦蟬笑了起來“梁雋哥,都過去了。”
梁雋深深地凝望著她,沉默了很久“小蟬兒,我一直不喜歡聯姻……”
秦蟬聳聳肩“那梁雋哥現在得償所願了。”
他不用和她聯姻了。
梁雋動了動唇“……是啊。”
秦蟬頓了頓說“梁雋哥你先忙,我要離開……”
“離開去哪兒?”梁雋啞聲問。
秦蟬靜默下來。
梁雋有一雙能看透人的眼睛。
“小蟬兒,我早就放下文雅了,”梁雋的聲音很輕。
秦蟬沒有說話。
“去散散心也好,”梁雋攥緊了手中的果籃,看著眼前的女孩,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許久他彎起一抹溫柔的笑,“如果再有機會,我們都沒有目標的話,不如就試一試?”
秦蟬看著他,半開玩笑“梁雋哥是要等我玩夠了再回來?”
“小蟬兒!”梁雋的聲音嚴肅了些。
秦蟬也安靜下來,良久,久到走廊的空氣仿佛都凍結住了,她點點頭“好啊。”
林城的天,總是一連幾天的陰沉。
從醫院出來,秦蟬在門口站了很久。
她突然想起當年秦新城將十二歲的她從醫院帶走的時候,她給自己改了名字。
秦蟬。
蟬,苟且於地下數年,終於,換來了數日的長鳴。
秦蟬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城東的墓園,站在母親的墓碑前,將多餘的塵土拂去,慢慢坐下。
這一天,她和母親說了很多話。
直到天開始下起毛毛細雨,秦蟬才起身離開。
城東的車輛不多,卻綠意盎然,一片草木朦朧在細雨裡,像是蒙了一層薄霧。
秦蟬沿著路邊安靜地走著,一直走到一處河灘前。
河灘的那邊,是高樓大廈。
秦蟬停下了腳步,沒再繼續上前,隻是看著河灘上的霧氣,沉默不語。
不知多久,頭頂多了一把雨傘,黑色的雨傘,擋住了頭頂的細雨,也遮住了周圍的光,陰暗了很多。
“喂,我看了你好久了,你不會是想不開吧?”一個女人彎著腰站在她麵前,對她眨了眨眼睛。
秦蟬抬頭看去,女人留著利落的短發,模樣清麗,化著濃妝,眼底有些疲憊。
她沒有說話。
“你不用想不開,”女人對她笑了笑,“我家都破產了,家產都抵出去了,我都還活得好好的呢,你聽完有沒有好受點?”
秦蟬看著她“好像有。”
“你這人,”女人嘖了一聲,站在她身邊,點了點河灘對麵的酒店,“看見那酒店沒,以後就不是我家的了。”
秦蟬望向河灘對麵,沒有說話。
女人也沒有再開口,隻是很久,女人拿出一根煙,河灘的風不小,她點了好幾次才終於點燃,而後吐出一圈白色的煙霧。
秦蟬不喜歡聞煙味,可是此時,她卻覺得那股煙味裡,帶著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的味道。
直到吸完了一整盒煙,女人轉頭看著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孟茵。”
……
秦蟬回到名軒公寓時,已經是晚上了。
雨依舊在飄著。
秦蟬走在細雨中,將要進入公寓大門時,她隔著一條馬路,聽見了熟悉的喋喋不休的聲音“老大,我感覺這次肯定能成,不然對方也不會屢次問價試探……”
秦蟬轉頭看過去,顧讓和徐駿意正抱著電腦從尾巷路走出來,站在路邊等著出租車。
距離太遠,她看得並不清楚,但也足以看清,那個穿著白色襯衣的人,清瘦的身影站在路燈下,拉出了寂寥的影子。
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二人正要坐上車去。
顧讓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站在車門前,直直地朝公寓門口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