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也先那股暗藏不住的殺意,朱祁鎮臉色瞬間慘白,趕忙點頭道“太師放心,大同守將郭登乃朕的姻親,他必開門恭迎!”
郭登是武定侯郭英之孫,永樂朝時期就成為了朱棣的親衛,後續更是跟隨著靖遠侯王驥和黔國公沐斌南征麓川,班師回朝後任都督同知一職協鎮大同。
原大同總督西寧侯宋瑛,總兵官朱冕陽和戰敗陣亡後,郭登就暫時接替了大同總兵一職。
早年間武定侯郭英的妹妹嫁給了朱元章,後朱元章又把女兒嫁給了郭英的兒子,也就是郭登的父親。某種意義上來說,郭登跟朱祁鎮除了姻親外,還有著些許血緣上的關係。
“那就好。”
也先澹澹應了句,他不想跟朱祁鎮在這個問題上多言,行動才能證明一切。
同樣也先不知道的是,他過於想要保存蒙古大軍實力的舉動,也給明國贏得了喘息之機,曆史上為蒙古大軍戰敗埋下了伏筆。
古人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生擒了朱祁鎮這張王牌,卻在叫門過程中處處碰壁,大大延緩了進攻京師的步驟,不知該說是明帝國的幸運,還是不幸……
就是也先揮師朝著大同鎮進發的時候,沉憶辰率領著十萬大軍,經過兩晝夜的強行軍,終於抵達了京師腳下。
不過迎接沉憶辰的並不是歡呼跟掌聲,而是安定門外站著的排排京師守軍。這裡麵有剩餘的京營士卒,也有緊急從北直隸趕來的衛所軍,以及最快抵達的河南備操軍。
於謙此刻正站在安定門前,昂首遠眺騎馬過來的沉憶辰等將領,心中情緒無比複雜。
他始終堅信沉憶辰不是什麼亂臣賊子,更不可能趁機謀逆拿下京師。但於謙同樣明白人心是會變得,特彆在沉憶辰這個年紀大權在握,很容易在權勢中迷失自己,最終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事情。
這數萬列隊的京師守軍,是為了迎接沉憶辰,同時也是為了給他一個警告。大明沒有到王朝末路,切記自己的臣子身份,切莫得意忘形!
“冬、冬、冬”沉默步伐聲音由遠及近,與於謙想象經曆過慘敗跟血戰的士氣低迷模樣完全不同,退守京師的這十萬大軍步伐整齊,軍容整潔,每個人都展現出一副康慨激昂的神情。
還沒有抵達安定門前,就能感受到那鋪天蓋地的氣勢,以及勢不可擋戰意!
這真的是一支打了敗仗的軍隊?
於謙雖然入仕之後常年出鎮山西河南巡撫,但好歹掛著兵部侍郎的加銜,相比較尋常文官還是更了解軍隊的。
沉憶辰率領的這支兵馬實在太詭異的,知道的是他們退守京師駐防,不知道還以為是剿滅蒙古大軍得勝回朝。
回憶當初在大沽海防口見到的場景,於謙真有些不得不感歎,沉憶辰的領軍天賦。
浩浩蕩蕩的大軍直達安定門前,本來是想要威懾沉憶辰部的京師守軍,此刻反被震撼到了。無論哪一朝,經曆過血戰的邊軍,永遠都不怯於駐守京師的京營,哪怕對方始終有著帝國精銳頭銜。
沉憶辰率領著眾將士翻身下馬,踱步來到了於謙的麵前,然後拱手行禮道“下官、末將,拜見少司馬!”
“辛苦了,諸位。”
於謙抱拳致意了一句,為國奮戰的將士永遠值得尊重。
“此乃為官本分。”
沉憶辰很明白於謙這個迎接架勢的意圖,他很客氣的回應了一句,絲毫沒有居功自傲的模樣。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更何況沉憶辰知道,現在有著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一舉一動,謹小慎微讓人抓不到把柄,才能成為笑到最後的贏家。
“公爺可還安好?”
成國公朱勇被接下來的消息,朝廷已經得知,身為土木堡一戰存活下來的最高親征軍統帥,於謙自然得重視問候。
“公爺傷勢未愈,馬車緩行還在後麵。”
朱儀替沉憶辰回答了於謙的詢問,畢竟這段時日都是他這個嫡長子在照顧。
“那就好。”
“本官在京師大營中安排的接風宴,諸位將軍可以先行前往,沉提督你就跟我到入宮複命。”
“提督大戰後連日奔波,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下,現在就要入宮複命嗎?”
聽到於謙的話語,站在沉憶辰身後的蒼火頭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當初千裡馳援京師,大沽海防口登陸後,這個什麼兵部侍郎就領命前來要東主孤身入宮。
那個時候眾人心中不爽忍了,畢竟無召領軍赴京有逾矩在先,到宮中解釋一下情況,勉強說得過去。
如今自己等人塞外血戰,救下了數萬親征軍將士,後續更是反攻四座邊堡,護住了哪些被擄掠的九邊百姓。結果到了京師後沒有論功行賞也就罷了,還派出大軍給了個下馬威。
現在更是點明讓東主先行入宮,擺明是提防戒備,入京之前與大軍分開。是可忍孰不可忍,真以為靠著這幾萬京軍花架子,能嚇住自己等人?
蒼火頭此言一出,讓於謙身後的京軍將領臉色大變,甚至有人緊張之下把手都搭在了劍柄之上。
兵部侍郎於謙願意相信沉憶辰,朝中閣部大臣願意相信沉提督,可京軍中絕大多數官兵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誰能保證這種國難局勢下,掌控大軍的沉憶辰,會不會做出一些野心之舉?
就算沉憶辰能恪守為臣本分,保持上下尊卑,他手下這群將領會不會成為不受管控的驕兵悍將?
蒼火頭的言語,就從側麵印證了朝廷的擔憂。
“沒錯,好歹讓沉提督換身朝服吧。”
福建衛的孟大也是附和道,神情中頗有不滿。
他對於朝廷可沒有什麼好感,想當初克扣軍餉藥草,自己袍澤兄弟差點沒活活躺在營地中等死。
是沉提督的到來,改變了福建衛的麵貌,讓自己等人有了今日的成就,怎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朝廷“欺負”?
“入宮複命有這麼著急嗎?”
福建水師參將李瓚,開口質疑了一句。
對於軍人而言,最好的促進關係方式,便是戰場上的生死與共。
現如今無論是福建水師參將李讚也好,福州衛指揮使馮正也罷,他們都徹徹底底的臣服於沉憶辰,願為他效死。
很快山東衛的伍東、韓斌,遼東軍李達這一幫兄弟,親征軍臨時提拔上來的將領,紛紛發言表達了自己的不滿跟抗議,甚至有些沒有把朝廷跟於謙這個兵部侍郎放在眼中。
更為嚴重的是,這股風潮有著往士卒蔓延到趨勢,讓安定門空氣中瞬間彌漫著一股緊張氣氛。
可能於謙都沒有想到,同樣的讓沉憶辰入宮諭令,如今得到的反饋已經跟當初在大沽截然不同。塞外這一戰,徹底讓沉憶辰贏得了各路大軍將領信任,甚至超過了對朝廷的敬畏!
“放肆!”
還沒等於謙說話,沉憶辰便朝著身後怒喝一聲,瞬間就壓製住了各種不滿跟抗議。
“塞外打了幾場小仗,便忘記什麼叫做軍紀服從了嗎?”
“這裡是京師,不是漠北!”
沉憶辰冷言告戒著身後這一群將領,出征在外可以不用守一些規矩,可現在回到京師還這般肆意的話,就會引發很多無可想象的後果。
官場的黑暗,遠甚於戰場!
麵對沉憶辰的訓斥,身後將領們立馬噤若寒蟬,連一絲反駁跟辯解都沒有。
看到沒人說話了,沉憶辰這才拱手向於謙致歉道“少司馬,諸位將士剛從塞外大戰歸來,許多人沒有脫離戰場的氛圍,有些許冒犯還請見諒。”
沉憶辰表現的很恭敬,諸位將領們也令行禁止不敢多言,可殊不知這一幕放在於謙的眼中,卻讓他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現如今他終於體會到了,為何孫太後會對沉憶辰領軍充滿了忌憚,這種對於軍隊的掌控力確實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