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意義上來說,缺點也是李達的優點。
“我……”
沉憶辰一時無言,如果李達等應天府的同伴們身陷寧遠衛城,自己還會這般理智嗎?
沉默片刻沉憶辰才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著李達回道“我依然會等待戰機。”
“甚至如果換作是我身陷寧遠衛城,同樣也希望你能等待最好的戰機,而不是冒死馳援!”
一軍統帥,從來都不是為某一個人負責,沉憶辰肩負著三萬多人的身家性命,最底層的士卒他們有選擇的餘地嗎?
聽到沉憶辰這般回答,李達呆呆的站立在原地,過了許久才開口回道“向北,你是對的。”
說罷,李達暗然轉身離去,就在走到艙門口的時候,他有些唏噓的說道“可能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另外一邊寧遠衛城,曾經一位同樣不算合格的“統帥”,這次卻毅然承擔起了自己的責任,他就是遼東總兵曹義。
最初那麵晶瑩剔透的冰牆,經曆過多日攻防戰後,已經被染成了黑紅色,分辨不清這到底是“雪”水,還是“血”水。
但是曹義與兩位遼東副總兵,卻始終堅守在城牆上麵,甚至在危急關頭身先士卒,數次打退了攻上城牆的韃虜士兵,讓寧遠衛城依舊牢牢的掌控在明軍手中!
曹義非常清楚,當初貪生怕死棄守遼東都司駐地廣寧城,已經在將士心中埋下了不信任的種子,想要挽回曾經的威儀跟聲望,隻有鐵與血才能做到。
隻是隨著蒙古大軍攻城器械愈發的完善,加之敵軍的攻勢愈發瘋狂,防守變得越來越艱難。很多將士臉上都浮現出一抹絕望的神情,他們知道援軍遠在京師,恐怕等不到被拯救的那一天。
又一次浴血奮戰的打退韃虜進攻,曹義看著癱倒在城牆上,逐漸喪失了希望跟鬥誌的將士們,情緒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低迷。
不過他很清楚,任何人都可以喪失希望,唯獨他這個主帥不可以。
當他也絕望之時,就是寧遠衛城淪陷之日!
“弟兄們打起精神來,區區韃虜何時能讓吾遼東虎賁畏懼?還記得北伐女真三部,西征兀良哈三衛的經曆嗎,他們不過是一群手下敗將爾,隻配跪在地上搖尾乞憐!”
曹義手握佩劍一邊巡視城牆,一邊朝著將士們怒吼。
遼東軍是一支光榮的兵馬,隨著奴兒乾都司的衰落,他們是大明在東北方向唯一的軍事力量。特彆是近些年蒙古再度崛起,他們常年處於南征北戰的狀態中,不知打的多少蒙古人哭爹喊娘。
“沒錯,我遼東軍劍鋒所指之處,哪個韃虜敢於跳梁?”
左副總兵焦禮附和了一句,他祖上是蒙古人,父親甚至官至元朝右丞相,洪武年間歸附於明朝。
可焦禮卻從未以蒙古人自居過,從軍之後數十年駐守遼東,屢破兀良哈三衛,以臨陣奮不顧身在軍中馳名,甚至還獲得了“飛將軍”的雅號。
他這番話出來後,立馬引得很多士卒感同身受,想當年跟隨在焦禮身邊氣吞萬裡如虎,何時把蒙古韃虜給放在眼中過?
“諸位將士放心,朝廷已經來信大批援軍正在趕往遼東的路上,到時候我們不僅僅要守下遼東,還得讓這群從京師敗退的韃虜沒命回到漠北!”
右副總兵施聚同樣氣勢十足,隻是他的這番話就連半真半假都算不上。寧遠衛城現在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壓根就收不到外麵的來信,更無法得知朝廷援軍的數量跟進程。
但對於底層士卒而言,他們不會深究背後的真偽,或者說無法深究。
聽到援軍即將要抵達,本來士氣低迷的遼東軍將士們,仿佛瞬間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娘的,老子駐守遼東這麼多年,從來都是主動配合京營出征,沒想到今日還需要他們來馳援。”
“沒錯,當初女真、韃虜在我們麵前就跟喪家犬一般,現在這群雜碎還橫起來了!”
“老子命硬這麼多年都沒有死在戰場上,不信這次就躺棺材裡麵了!”
“彆說了,就算是死也得拖兩個韃虜墊背,欺負他們一輩子,不能在最後關頭被他們騎在頭上!”
城牆上的將士們你一言我一句,言語中充滿了不甘心。
邊軍與京營士兵不同,他們常年與女真跟蒙古人交手,有著一股天然的心理上優勢。結果土木堡一戰後讓攻守之勢發生轉變,曾經手下敗將騎在了頭上,還能兵臨京師,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遼東軍可以戰死,卻不能窩囊的死去,主帥這一次都身先士卒了,大不了就跟韃虜同歸於儘!
相比較遼東軍的不甘心,太師也先這邊更多是憤怒跟急切。
後方傳來的消息,殿後兩萬精騎已經全部覆滅,就連主將孛羅都被明國武清伯石亨給斬了兩萬。
這兩萬精騎可不是哈密、女真這些仆從軍,他們是實打實的蒙古控弦之士。也先是萬萬沒想到,殿後阻攔的兵馬會全軍覆沒,這到底是孛羅大意輕敵,還是明軍戰鬥力得到了質變?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都傳達給了也先一個訊息,那就是隨著殿後大軍的覆滅,明國一定會想辦法派出兵馬馳援遼東。
因為隻要有點戰略思維的明軍統帥,都會明白當遼東都司丟失之後,連成一片的蒙古將會多麼恐怖,簡直就是一柄懸在大明頭上的利劍,隨時可以揮師南下斬殺!
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件事出乎也先的預料,那就是被脫脫不花的韃靼部一路追殺的遼東軍,卻在寧遠衛城硬生生的抵擋住了自己大軍的進攻,就連貪生怕死的遼東總兵曹義鬥始終駐守在城牆上身先士卒。
久攻不下寧遠衛城,加之遼東越來越寒冷,隨軍攜帶的牛羊糧草不可能在冬日裡補給。
再這麼拖延下去,要麼是被迫放棄,要麼就是戰敗退去!
這兩項都不是太師也先的選擇,他可以容忍自己無法攻下大明帝都,畢竟能兵臨京師城下,從始至終都屬於俘虜大明皇帝的意外之喜。
可如果連遼東一座小小的衛城都攻不下,那簡直就是自己的恥辱,以後還如何號令蒙古諸部?
於是乎也先能做的,就是瘋狂的命令大軍輪番進攻寧遠衛城,甚至是不計傷亡的猛攻。隻求在明軍馳援部隊趕來之前,全殲遼東軍成為防守的一方,到時候麵臨糧草緊缺局麵的可能就是明軍了。
伴隨著攻城的廝殺跟烽火,黑暗中的遼東海岸線上,出現了一支正在集結的兵馬。
十餘日的等待跟壓製,讓沉憶辰麾下這數萬兵馬早就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戰意跟憤怒,他們迫切需要用韃虜的鮮血,來告慰陣亡袍澤的在天之靈。
遼東,不是可以任由蒙古人橫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