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兩萬人數字不少,分到四麵城牆上,再算上預備役跟輪換休息的士兵,每麵城牆至多隻有兩千守軍。但凡突破口預備役馳援不及時,就會從一道小口子給撕開成一道大口子,然後再也無法堵上。
右副總兵施聚就是在增援的過程中,不幸被城下的蒙古神射手命中麵部,從而以身殉國。
就這樣戰鬥持續到了深夜,可能是蒙古人需要緩一口氣,也可能是他們正在準備下一次更為猛烈的進攻,城牆上的守軍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喘息時間。
“總兵,韃虜已經不要命的攻城,傷亡甚至還高於我軍,這樣下去寧遠衛城是守不住的。”
焦禮麵帶憂慮的向曹義說了一句,哪怕再怎麼豪言壯語激勵士氣,改變不了愈發惡劣的處境。身為遼東軍指揮層,他要比士兵更為的清楚,敗局已定!
麵對焦禮的絕望,曹義苦笑一聲,反倒是接受了現實。
“本帥駐守遼東二十餘年,入伍半輩子都在遼東明土上,該到了馬革裹屍的時候,這也算是魂歸故裡。”
曹義是南方揚州人,但遼東已經稱得上是他的第二故鄉,戰死在這裡總歸對得起大明,對得起遼東百姓,對得起自己一世英名!
“吾等可以戰死,總兵你不能戰死,否則誰來重建遼東軍?”
“趁著韃虜喘息之際,末將抽調一批戰馬出來,掩護總兵突圍出去!”
焦禮神色閃現過一道決然,他借襲兄職從衛指揮使起,就一直跟在曹義的身邊。
可能在當初棄守廣寧城上麵,曹義出現了很大的戰略誤判,並且展現出懦弱的一麵。但是二十餘年駐守遼東,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遼東的狀況,熟悉這裡的衛所軍戶。
曹義不死,才能借助朝廷力量重建遼東都司,否則任何一名新任遼東總兵,都沒有他對於遼東這塊黑土地的感情跟羈絆!
某種意義上來說,焦禮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邊是遼東軍覆沒,遼東都司淪陷。
曹義聽明白了焦禮的意思,他伸手拍了拍這位老部將的胳膊,臉上浮現出一抹解脫笑容回道“尚節(焦禮字),這次我不會走的,哪怕就是死。”
“另外遼東軍還有一顆種子在外麵,那便是李達率領馳援京師的兵馬。”
“李達此子我一直看在眼中,是個有擔當成大事的虎將,日後必能撐起遼東軍的這一麵大旗!”
從始至終,曹義都非常好看李達,這不僅僅是成國公的關係,更多是在於他展現出來的個人能力。
將門無虎子,可能李達還有著衝動意氣的毛病,但年少誰能不輕狂?
意氣風發少年郎,才有這開創未來的朝氣!
望著曹義這般堅定的神情,焦禮歎了口氣不再勸說。
確實對於這名老將跟遼東統帥而言,以身殉國捍衛遼東明土,才是他的職責所在,以及最好的歸宿。
高層將領們做著最壞打算,底層倚靠在城牆上的士兵們,同樣感受到了死亡正在一步步的逼近。
“二虎,這次老子恐怕沒命回去了,你要是能活著,幫我照顧一下爹娘,老子下輩子再來償還。”
聽到這話的士兵,麵露不屑的回道“放你娘的屁,我這裡從來不賒賬,你爹娘還是自己照顧為好!”
“劉叔,總兵不是說京師馳援軍很快就會到嗎,為何今日還沒有看到援軍?”
一名看起來麵相稚嫩的年少士兵,朝著身邊一名老卒問了一句,期望能得到援軍抵達的答桉。
“嗬,上官們就隨口說說,鬼才知道朝廷那群大官多久調派援軍。而且京師離遼東這麼遠,就算是派了援軍趕來,恐怕我們也等不到了。”
滿臉絡腮胡的老將苦笑回應一句,打空頭支票已經是將領們的慣用招數。
“那我們是要死了嗎?”
稚嫩士兵聲音有些顫抖,他還無法坦然接受死亡的到來。
“生死有命,最多不過是刀往脖子上一拉,怕甚?”
相比較年少士兵對死亡的恐懼,老卒就顯得要坦然的多,這些年遼東大大小小戰事無數,不知道有多少袍澤弟兄戰死沙場,他早已看澹了生死。
這樣類似的對話,在寧遠衛城的城牆上麵,幾乎是處處上演著。
或托付父母妻兒,或交代自己的後事,或壓抑著對死亡的恐懼,或期盼著那渺茫生的希望。
隻可惜這樣的喘息時間並不會太長久,蒙古大軍又開始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倚靠在城牆上的遼東軍士卒在將領的催促下紛紛起身,機械式的做著防守準備。
“將士們堅持下去,援軍一定會抵達的!”
曹義感受到了士卒們的絕望,再一次振臂高呼期望能激勵士氣。
隻不過這樣的話語說的太多太多,已經沒有多大的效果。現在將士們依舊選擇浴血奮戰,並不是堅持等到援軍抵擋,而是他們已經沒得選擇。
要麼戰,要麼死,按照雙方目前殺紅了眼的局勢,韃虜不會給投降的選項。
亦或者說就算能投降,被擄去漠北稱為牧民的奴隸,簡直生不如死!
廝殺還在繼續著,城牆各處不時傳來被突破的急報,就在太師也先等待最終攻陷寧遠衛城好消息的時候,手下將領卻帶給他一個堪稱是晴天霹靂的噩耗,左右兩翼都出現了明軍的身影,並且人數粗略估計不少!
也先本來還想要繼續追問準確的情報,又是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到大帳中,朝他稟告道“大師,有一支明軍騎兵從後麵殺入陣中,正朝著中軍營帳襲來!”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也先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朝馳援大軍絕對不可能如此快抵達寧遠衛城。
就算能,也隻能是少量的騎兵前鋒部隊,如何做到三麵襲擊?
既然不是明國的追擊兵馬,那麼就隻能是消失已久的沉憶辰部,這個明國狀元終究還是現身了!
“哨兵斥候死哪裡去了,怎麼沒有提前預警!”
也先簡直是感到怒不可遏,能同時三麵發動進攻,意味著敵軍早已準備多時,為何自己這邊沒有絲毫預警?
“小的不知。”
傳遞軍情的士兵,麵對也先的震怒瑟瑟發抖,他怎麼可能知道哨兵斥候的部署。
“傳令下去,趕緊讓賽刊王、博羅茂洛海撤兵,另外伯顏帖木兒你率兵馳援右翼女真跟兀良哈部,絕對不能讓他們垮了!”
對於蒙古中軍也先還是很有信心的,但女真三部跟兀良哈三衛這樣的仆從軍,京師的撤退經曆已經有過答桉。
側翼要是瞬間突破了,很有可能兵敗如山倒。
“是,我這就去!”
伯顏帖木兒同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應了一聲後就快步召集部下朝著右翼馳援過去。
“阿木爾,你去提醒左翼的脫脫不花,一定要擋住蠻子的攻勢!”
相比較右翼,左翼是韃靼部駐守的陣地,也先無法插手進去過於乾涉。
不過韃靼部從土木堡之戰中收獲頗豐,至少裝備提升了不止一個等級,加之有蒙古大汗的怯薛軍精銳,相信提醒過後不會那麼容易崩潰。
傳令下去之後,太師也先拿去放在木架上的腰刀,然後麵目猙獰的望向中軍後方。
“明國狀元真是好手段,那就讓本太師領教一下,看看這次到底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