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景泰朝期間文官排序,最開始是於謙加了少保銜位列文官第一,後來景泰帝朱祁玉刻意製衡打壓,變成了吏部天官王直為首,禮部尚書胡濙排在第二,內閣首輔陳循第三,兵部尚書於謙反倒成為了第四。
現在改朝換代,吏部天官王直跟內閣首輔陳循已經乞骸骨告老還鄉,新任天官李賢是沉憶辰一手扶植上位,自然不可能位列在他之上。
至於於謙在不斷削權邊緣化下,已經逐漸回到了兵部尚書原本的高度上,文官中唯有禮部尚書胡濙,能在資曆跟身份上壓沉憶辰一頭,權勢上卻要弱上幾分。
明良帝登基以來,胡濙基本上不跟沉憶辰硬碰硬,各種妥協退讓出現了“王不見王”的場景。正旦朝會是新君即位後最為重大的一場,禮部尚書胡濙不可能缺席,必然得與沉憶辰分個尊卑高下。
誰站在了文官之首的位置,誰就將成為朝堂上那個當之無愧的掌權人!
就在眾人認為必將出現“兩虎相爭”的好戲時候,隻見沉憶辰踱步來到了文官前排位置,朝著禮部尚書胡濙拱手道“晚輩見過大宗伯,還請領銜文官同僚入宮。”
這個舉動一出來,簡直讓在場很多京官驚掉下巴,要知道沉憶辰跟文官集團之間,實則已經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
王直、陳循、賀平彥等等閣部大臣告仕跟問罪,背後都有著沉憶辰的推動跟操控,就連禮部尚書胡濙被人告發親族侵占良田萬畝,大家均心知肚明真正意圖是什麼。
就這種撕破臉的關係,沉憶辰能掩飾住心中的敵意,裝出這麼一副謙虛恭敬的態度,著實讓人不得不佩服。難道此子年紀輕輕就能位極人臣,單單這份寵辱不驚的演員氣質,常人就難以匹敵!
看到沉憶辰的這番作派,胡濙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拱手回禮道“元輔被陛下欽定首秉國鈞,自當領銜百官入宮,本官豈能僭越。”
“大宗伯何出此言,真是折煞晚輩。”
沉憶辰聽到後趕忙擺了擺手,繼續恭敬回道“大宗伯乃六朝元老,兩代先帝托孤輔國重臣,晚輩差之遠矣。”
“還請大宗伯先行!”
說罷,沉憶辰就後退了一步,站在胡濙的身後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簡直把謙遜態度給做到了極致。
對於沉憶辰這番表態,加上已經到了要入宮的時間點,胡濙隻得拱手道“既然元輔客氣,那本官就隻好恭敬不如從命,承讓了。”
沒有過多的客套,胡濙就站在了文官之首的位置,然後領銜率領著眾官員踏入了承天門。沒有人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到底是沉憶辰的謙虛,還是他的退讓?
文武百官入宮,沒過多久奉天大殿內,年過三歲的明良帝朱見清現身,坐上了高高在上的龍椅,接受文武百官朝自己行五拜三叩大禮。
按理說皇帝年幼,身為嫡母的皇太後杭氏,應該坐在禦台一側用珠簾遮麵,主導著正旦朝會的進行。可杭太後確實沒有乾政之心,同時也沒有乾政的能力,於是乎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吉祥,就站在了明良帝的旁邊輔左朝會進行。
望著台下文武百官匍匐在地,第一次站上禦台的曹吉祥,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激動跟振奮。原來這就是帝王主宰乾坤的視角,可以讓天下芸芸眾生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哪怕對方是鎮守一方的統帥,或者權傾朝野的閣部大臣!
五拜三叩大禮行完之後,曹吉祥特地延緩了片刻,才彎腰朝著龍椅上的明良帝朱見清悄聲說道“萬歲爺,該讓百官平身了。”
正旦朝會的關鍵流程,昨夜曹吉祥已經聯合禮部跟鴻臚寺,帶著幼帝朱見清演練過一遍,就是為了防止鬨出什麼笑話,有損皇家威嚴。
“眾卿平身。”
明良帝朱見清奶聲奶氣的說出這四個字,眼神卻始終有意無意的抬頭望向曹吉祥,單單從這個小動作就能看出來,他已經對曹吉祥形成了一種心理上的依賴。
“謝陛下。”
浩浩蕩蕩的聲音回響在紫禁城,讓坐在龍椅上的朱見清瞬間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就想要去抓住曹吉祥的衣袖。
不過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曹吉祥還是不敢太過放肆,隻能規規矩矩站在一旁朝明良帝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能有多餘的動作。
站在大殿左側前排的沉憶辰,幾乎是把明良帝跟曹吉祥兩人之間的舉動給看的仔仔細細,臉上的神情隱約有些凝重。
看來內官的優勢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大,特彆是在皇太後杭氏並非生母,還刻意避嫌後宮乾政的情況下,曹吉祥某種意義上趁機替代了“親人”的身份,達成了另外一種明英宗朱祁鎮跟王振的相處方式。
但是沉憶辰很清楚,王振弄權歸弄權,他在本質上是絕對效忠於明英宗朱祁鎮,兩人之間甚至是超越了君臣,產生了純粹的親情關係。
曹吉祥此人野心勃勃,是不可能真心對待明良帝朱見清,兩者之間的關係越親近,對於國家的危害就越大。
百官朝拜皇帝之後,接下來便是常規的“朝賀儀”,直白點說就是跟皇帝拜年說些吉祥話。正常情況下皇帝也會跟官員們其樂融融的閒聊一番,隻不過明良帝年幼,能端坐在龍椅上接受百官朝賀已經實屬不易,這個步驟就徹底屬於走流程了。
前朝大殿文武百官“朝賀”的時候,後宮中命婦同樣在向上聖太皇太後孫氏,以及皇太後杭氏行“朝賀儀”。如今已經被徹底奪權的孫氏,沒有了那些政治鬥爭的勾心鬥角,反倒活的更加輕鬆氣色好了不少。
並且沉憶辰給了她絕對自由,不用再餘生囚禁在慈寧宮內,當年產生的那些恩恩怨怨也慢慢隨著歲月消逝。至少她現在麵對陳青桐的朝賀,不會刻意刁難,還能客客氣氣的囑咐兩句。
隻是相比較太皇太後孫氏的放下,皇太後杭氏麵對陳青桐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就十分複雜,仿佛是抗拒、抵觸、強顏歡笑等等情緒混雜在了一起。
見到皇太後杭氏這副模樣,陳青桐就徹底明白了夫君為何會開口求助,如果不能解開這個隔閡,那麼長久以往下去就會變成憎恨,厭惡,乃至於除之而後快。
想到這些,在朝賀祝詞結束之後,陳青桐便欠身笑盈盈的說道“聽聞太後喜好茶道,恰好臣女最近習得一個古法沏茶手法,不知能否在朝賀結束之後,給太皇太後跟太後沏上一杯香茗。”
宮中從來不會出現毫無意義的話語跟舉動,當陳青桐這句話說出來,太皇太後孫氏就立馬明白了她在朝賀儀後想要單獨對話。
不過很明顯杭太後有些猶豫忌憚,一時不知道是否應該答應陳青桐的請求。
就在這個時候,太皇太後孫氏做主道“既然沉誥命有此心意,那太後不妨品上一杯香茗?”
作為與沉憶辰爭鬥的失敗者,孫氏深知此子的本事,就算忌憚他也絕不能無視他,否則必然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