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多的考慮,亦或者明良帝這個年齡階段,不可能看清楚複雜官場。憑借著對沉憶辰這名老師本能的信任,朱見清就同意了對方的建議,等三度上疏致仕過後,便厚賞胡濙告老還鄉。
站在一旁的曹吉祥臉色卻十分凝重,他清晨看到禮部尚書胡濙的乞骸骨奏章,其實並沒有多想,原因就在於胡濙致仕上疏不是第一次。
正統九年,景泰二年,再加上這次的明良二年,幾乎每換一位帝王,胡濙都會選擇上疏致仕一回。往往在皇帝強硬挽留之後,胡濙就選擇偃旗息鼓,繼續擔任他的禮部尚書。
但是這一次沉憶辰回答的過於痛快乾脆,仿佛是有備而來一般,這讓曹吉祥不由懷疑他跟胡濙在背後,是否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密謀。
當初石亨可是被沉憶辰給玩弄在鼓掌之中,哪怕自己都沒有占的任何便宜,再加之前任內閣首輔陳循,以及吏部天官王直,某種意義上都是被沉憶辰給逼走。
現在又多了石璞跟胡濙,這樣下去閣部大權儘係於一人之手,日後單單靠著自己的司禮監如何抗衡。
可問題是,胡濙身為文官集團領袖,並且如此的德高望重,到底被沉憶辰拿捏住了什麼把柄,要像石璞一般主動致仕辭官?
曹吉祥想不明白這一點,看來等皇帝召見完畢之後,自己得立馬動用東廠番子好好查探一番。
不對,是應該重組東廠!
東廠其實在明朝前中期,跟錦衣衛有著密切相關的聯係,準確來說它就是從錦衣衛中,抽調百餘名善於刺探情報的能手,組建而成的新特務機構。
既然跟錦衣衛有關係,那麼就必然存在趙鴻傑的眼線,因為這個曹吉祥擔任司禮監掌印之後,就慢慢冷落了東輯事廠,把注意力更多放在掌控京營上麵。
畢竟特務機構再強,關鍵時刻靠的還是兵強馬壯,這是幾次宮變下來給曹吉祥最大的體會!
“先生,大宗伯的事情解決了,你要不要給朕繼續講講歐羅巴的故事,就是那個否認天圓地方的哥白尼。”
孩童終究還是孩童,解決了胡濙上疏致仕的事情,明良帝思維立馬就跳躍到了講學上麵。
“陛下,臣今日還需要到文淵閣當值,改日再講學吧。”
說實話,這時候沉憶辰沒什麼心情,借助講學的名義去跟明良帝科普“日心說”。他更好奇胡濙經曆了些什麼,會如此堅決的提出致仕,同時文官集團下一步又會如何出招。
“先生,就跟朕講講再去文淵閣吧。”
明良帝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祈求,沉憶辰告知了自己許多從未想象過的東西,比如地球實際上是個圓的,並且圍繞著太陽旋轉,歐洲那個叫哥白尼的已經發現了規律等等。
這個年紀正處於一種對外界充滿好奇,對知識強烈渴望的時刻,朱見清想要老師多呆一會兒。
見到明良帝這副模樣,沉憶辰不由流露出惻隱之心,外人看來朱見清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掌控著天下萬民的生殺予奪。但是拋開這層身份,朱見清不過是一個幼年喪父,被迫離開生母的孩童罷了。
百姓神化他,臣子畏懼他,深宮要求他,讓明良帝隻有在沉憶辰身邊的時候,才能享受片刻真正屬於自己的時光,他無比期盼跟珍惜。
“臣,遵命。”
就在沉憶辰留在乾清宮的同時,文淵閣內楊鴻澤收到了中書舍人傳來的消息,得知了一手培養自己的恩師胡濙,上疏乞骸骨選擇致仕還鄉。
“此事當真,恩師他上疏致仕了?”
楊鴻澤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自己身為嫡傳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怎會發生的如此突然。
“千真萬確,通政司公布了陛下的挽留聖諭,看來這一次大宗伯是去意已決。”
中書舍人回了一句,皇帝三度挽留重臣致仕的傳統,本來就是做給文武百官看的,彰顯恩榮之意。自然不會像胡濙上疏那樣,避開通政司直接呈交到禦桉上。
現在宮中已經傳開了,相信很快宮外就會得知胡濙致仕的消息,文官集團變天了!
聽到這句回答,楊鴻澤仿佛丟了魂一般,整個人茫然的站在原地。他雖然心中有著一股文人孤傲,很多時候不願意如同胡濙那樣,混跡於官場的苟且。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於胡濙的培養沒有感激之心。
可以這麼說,胡濙對楊鴻澤稱之為再造之恩都不為過,沒有當年選中當接班人培養,就不會有楊鴻澤今日位列閣部的機會。
常言道千裡馬常有,伯樂卻不常有。哪怕楊鴻澤自認為有千裡馬之資,依舊少不了胡濙的慧眼識珠,做人不能忘本!
“值房事務暫且交於你,本閣部要即刻出宮。”
緩過神來的楊鴻澤,沒絲毫猶豫就朝著值房外麵跑去,他要第一時間見到胡濙,詢問恩師為何要萌生退意,難道就因為昨夜的議事,自己不願意讚同沉憶辰的改革變法嗎?
布滿朝陽的宮道上,楊鴻澤那一抹緋紅的身影在竭力奔跑著,他已經把重臣的涵養氣度給拋之腦後,隻想要用最快的時間見到胡濙,尋求這麼一個答桉。
如果胡濙真的是因為此事,那自己就成了欺師滅祖之徒,這對於楊鴻澤畢生遵循的儒家師道尊嚴理念,堪稱是毀滅性的打擊。
禮部尚書府邸內,相比較皇帝的震驚,楊鴻澤的惶恐,胡濙本人卻顯得無比平靜。他正邁步在庭院中,仔細打量著府邸的一草一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便要離開這個呆了接近五十載的京師,落葉歸根回到老家。
看一眼是一眼,離彆既永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囂,很快一張布滿汗珠的熟悉臉龐,出現在了胡濙的視線之中。
對於這一幕的出現,胡濙臉上同樣沒有什麼意外的神情,相反他嘴角還露出一抹笑意道“鴻澤,你來了。”
楊鴻澤不是胡濙最滿意的門生弟子,卻是他最為放心跟驕傲的學生。既然今日有心前來,那就好好告彆一番,同時說出自己支持沉憶辰的理由。
未來不屬於自己,可它卻屬於沉憶辰跟楊鴻澤這樣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