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道士。
發烏色潤,氣血充足。
這是年輕的特征。
上了年紀,無論怎麼鍛煉保養,衰老不可避免,用過藥的皮膚或許依舊緊繃,但卻因為缺乏充足血氣支撐而沒有彈性,染過頭發再怎麼打量,發梢處依舊會是烏沉沒有光澤。
我一挑眉頭,問:“你是織羅人?”
道士微笑道:“如假包括。”
我說:“玉真跟我講的織羅人,不長你這樣子。”
道士說:“織羅人沒有見過玉真道長。”
我說:“可她見過織羅人,還特意跟我通信提了這件事情。”
道士道:“玉真道長對我們很重視啊。”
我說:“我當年曾跟你們天羅打過些交道。要是還有天羅老人在的話,或許知道。”
道士平靜地道:“我執掌天羅十餘年,從來不知道地仙府的九元真人還跟我們天羅打過交道。”
我說:“難道天羅的老人都死光了?”
道士說:“除了仙尊這樣的在世神仙,有幾個人能活得那麼長久?我們雖然懂些法術,但終究是江湖凡人,生老病死也是常事。”
我說:“有個叫老秀才的,也死了嗎?”
道士說:“我沒有聽過這個花名,他是天羅的人嗎?”
我說:“多新鮮呐,不是天羅的人,我跟你提他乾什麼?”
道士說:“天羅兄弟眾多,戰亂流離不斷,本來還有個名冊,也在五零年的時候損毀了,如今的天羅雖說是在舊天羅體係上重建起來的,但成員基本上都是全新的。這個老秀才,我確實不知。”
我說:“老秀才隻是花名,他的本名我也知道,但我卻不能告訴你。我要看你們天羅的名冊,隻需要名字就可以,彆的什麼都用不著。”
道士說:“仙尊跟這個老秀才是舊識?”
我說:“舊識談不上,隻不過有些舊事還沒了結,要是能找到他自然是最好的。”
道士說:“是老秀才同你有舊事沒了結,還是天羅同你有舊事沒了結?”
我說:“不好說,我得見著他人才能確定。這事不了結,我跟你們也不好合作誅殺惠念恩這種關係生死的大事。”
道士問:“這舊事可以同我講一講嗎?”
我斜眼瞟著他,說:“你想給老秀才通風報信?”
道士揮了揮手。
程老頭立刻朝扈亞南示意,帶著他離開辦公室,而且出了門之後,腳步不停,帶著走廊裡所有人都遠遠撤了出去。
道士說:“這裡隻有我們兩個。所有的話,出你口,入我耳。聽完之後,我就在這裡不離開,讓人去取名冊來給仙尊瞧。這是我的誠意,也是天羅的誠意。既然承襲了天羅的名號,那舊天羅的一切也必然要由我們來承擔,無論你跟這個老秀才或是舊天羅有什麼恩怨,我們都可以接下來。”
我說:“這事不是你們說接就能接的。當年你們天羅跟著張勳搞清室複辟,失敗之後也跟著他跑到租界混日子,靠著他的名頭搞江西會館,開複辟博物館,弄軍事沙龍,錢賺得盆滿缽滿。老秀才就是給張勳出這些主意的天羅人。當時他以張勳在江湖中的代表自居,我正好在天津同人鬥法爭勝決定一樣東西的去向,需要個台麵上的人物做見證,便找到這老秀才,把那樣東西寄放在老秀才那裡。可等我們鬥罷一遭,分出勝負,正趕上張勳病死,江西會館混成一團,老秀才帶著那樣東西就此下落不明。我本來打算進京找你們天羅誨氣,但有彆的事情纏身,一時不得空,就沒有立即去。可這一耽擱,我就再沒機會進京。那東西也不是特彆重要,隻是這口氣實在是讓人難咽,我妙玄橫行天下一輩子,隻在老秀才這裡吃過這麼一個癟,既然碰上你們了,這場子我必須得找回來。這事要是老秀才一個人做的,那就是跟他的私人恩怨。要是你們天羅做的,嘿,合作就不用提了。我信不過你們。”
道士說:“跟著張勳去天津的天羅人有七十三人,其中並沒有花名叫老秀才的。仙尊怕是遇上老千了。”
我斜眼瞅著他,問:“你怎麼敢這麼肯定。”
道士微微一笑,道:“因為,當年我就是隨張軍門退居天津的天羅人之一,袁家大爺來出席軍門葬禮,是我通過與京城天羅聯絡一手促成。跟著軍門的所有天羅人我都認得,這裡麵沒有花名叫老秀才的。當時張軍門雖然生活富足,但因為複辟清室這事,萬夫所指,行事極為低調,不參與任何公開活動,更不可能刻意安排人聯絡江湖人物。”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原來同是老買賣,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