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包間裡的空氣瞬間又微妙起來。
那幾個供應商臉上的驚疑不定更濃了。
這姓陸的年輕人，不僅敢當麵頂周天雄，還把這種潛規則，如此輕描淡寫又直白地擺上了台麵！
他這是在乾什麼？當麵挑釁？撬他們生意？這未免也太不把在座的各位當回事了。
恒發木業的李總首先坐不住了，他本來就對周天雄剛才敲打他的話心有餘悸，此刻更怕被這個外來的年輕人攪了局，連忙開口：
“陸老弟，話不能這麼說。做家具，不是光有木頭就行！我們廠子用的可都是進口的櫸木、橡木，還有高檔的黑胡桃，對烘乾、防腐處理要求極高！”
“你們明陽有這個技術儲備和處理能力嗎？彆到時候運一堆濕木頭過去，做出來的家具全開裂變形，那砸的是我們珠三角家具的牌子！”
緊接著，宏泰五金的張總也陰陽怪氣地附和：“是啊，陸老弟。光有木材也不行，五金配件呢？我們這些鉸鏈、滑軌、拉手，那都是有專門標準的，很多還是給國外大牌代工的。”
“你們明陽那邊，我聽說窮得很，連個像樣的五金廠都沒有吧？難道所有配件都從我們羊城運過去？那物流成本得多高？還能有價格優勢嗎？更彆說熟練的技術工人了，你們那邊找得到能馬上上手的高級木工嗎？”
“還有環保問題！現在國家對voc排放抓得多嚴？我們珠三角這邊老廠子都要升級改造，你們明陽從零開始，環保審批能過嗎？配套的汙水處理設施跟得上嗎？”
“彆到時候廠子建起來，因為環保問題被關停，那投資可就打水漂了！”
一時間，幾位老板你一言我一語，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矛頭直指陸江河，大有群起而攻之的架勢。
他們原本的算盤打得很精。
這姓陸的不過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估計是體製內順風順水慣了，沒見過商場上這種陣仗。
他們幾個老江湖，聯合周天雄一起，七嘴八舌地施壓，問題專挑明陽的軟肋下手，就是要從氣勢上徹底壓垮他，讓他知難而退，乖乖滾回明陽去。
到時候周天雄還得用他們，又維護了本地產業的“穩定”，皆大歡喜。
劉愛璐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手心都捏出了汗，暗暗為陸江河擔心。
然而，陸江河的表現卻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麵對連珠炮似的質問，他臉上那恰到好處的微笑絲毫未變，甚至連坐姿都沒有動一下，顯得遊刃有餘，氣定神閒。
等他們的話音稍落，陸江河才慢條斯理地開口，目光先是落在了恒發木業的李總身上：
“李總擔心木材質量和處理技術，這很正常。不過我想問一句，恒發木業現在用的進口木材，難道都是自己林場產的？”
“不也是全球采購嗎？既然大家都是買，我們明陽為什麼不能買？至於處理技術，我們可以引進，可以學習，甚至可以直接把李總這樣的行家請過去指導建廠。市場經濟嘛，缺什麼補什麼，有錢還怕沒技術？”
李總被噎了一下，張了張嘴，卻發現對方說的是大實話，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駁。
陸江河沒等他回應，目光又轉向了宏泰五金的張總：
“張總擔心配套和物流成本。羊城今天的繁榮，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吧？想當年，這裡不也是灘塗和小廠房？”
“隻要有產業集群的決心，配套自然會跟著來。我們明陽現在地價、人工都比羊城低得多，就算初期部分配件外購，綜合成本算下來，未必沒有優勢。更何況，產業轉移，看的是長遠發展。張總覺得，未來十年，珠三角的成本是會漲還是會跌？”
陸江河在劉愛璐的幫助下，做過功課的，這話說得更狠，直接點中了珠三角製造業眼下最大的痛點——成本飛漲。
“至於提到環保，這恰恰是我們明陽的優勢。我們是‘一張白紙好作畫’，所有新建項目，都將按照最新的國家環保標準來規劃建設，一步到位。”
“不像有些老廠區，背著沉重的曆史包袱，想改都難。各位，我聽說，最近省裡環保督查組可是經常在珠三角關心各位老板吧？”
此言一出，大家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極其難看。
短短幾句話，陸江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精準地反擊到對方的痛處，刀刀見血，毫不留情。
那兩個被懟得啞口無言的老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向陸江河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輕視，變成了震驚和忌憚。
這哪裡是什麼愣頭青？分明是隻笑麵虎！這口才，這反應，這洞察力，簡直可怕！
包間裡的氣氛一時間尷尬到了極點。
“咳咳！”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周天雄終於重重地咳嗽了兩聲，隨即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臉上帶著幾分慍怒，目光掃過那幾個噤若寒蟬的供應商，沉聲數落道：
“不像話！都像什麼樣子！陸老弟是明陽來的貴客，是來和我們交流合作的！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這是我們羊城的待客之道嗎？啊？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珠三角的企業家都是這麼沒有氣度的！”
他這番話，看似在訓斥手下，維護陸江河，但陸江河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到了這個地步，他哪裡還不明白？
周天雄今天把這些供應商叫來，壓根就不是真心想引薦什麼資源，而是早就計劃好了，讓他們充當“打手”和“擋箭牌”，目的就是用各種所謂的“實際困難”，來堵死自己招商引資的路，讓自己知難而退。
剛才那番看似維護的話，不過是看戲看得差不多了，手下人又明顯落了下風，他這個帶頭大哥出來收拾殘局，順便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罷了。
合作？恐怕從一開始，這位周會長就沒這個念頭。
想明白這一層，陸江河心中原本壓抑的怒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