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發成自認賬目清晰，但這種陣仗足以讓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不得不耗費大量精力去應付，原本就緊張的資金鏈更是雪上加霜。
再後來，連海關那邊似乎也收到了某種提示，對於發成家具出口貨物的查驗率陡然升高。
幾批準備發往歐洲的貨櫃被莫名其妙地壓在港口查驗，延誤了船期。
對於極端看重交貨期的歐美客戶而言，這無疑是巨大的信譽危機，幾封措辭嚴厲的郵件已經發到了李發成的郵箱。
甚至有傳言，在一次非公開的行業會議上，周天雄意有所指地強調了行業規範和統一行動的重要性，批評了某些企業“私下搞小動作，破壞行業整體利益”的行為，雖然沒有點名，但在座的誰聽不出來那話裡話外的敲打意味？
一係列組合拳下來，快且狠，招招都打在李發成的痛處。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有人在針對發成家具，而能在羊城動用如此多部門力量，且有動機這麼做的，除了那位笑麵虎會長周天雄，還能有誰？
李發成焦頭爛額，他那個由十七家企業組成的聯盟，內部也開始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起初，羊城這潭深水裡的各路神仙，包括那些被打壓得喘不過氣的家具老板們，大多是將這筆賬算在了省家具協會會長周天雄的頭上。
畢竟，周會長在羊城經營多年，根深葉茂，看不得有人想繞開他另立山頭，這幾乎是擺在明麵上的規矩。
誰敢私下裡串聯，挑戰他的權威，挨幾記悶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陸江河？一個從窮山溝裡跑出來的招商乾部，就算見過李發成，又能掀起多大的浪？頂多算是個引子，真正下手的還得是周天雄這地頭蛇。
然而，事情的發展漸漸超出了常理。消防、稅務、海關，這幾板斧下來，時機之精準，力道之狠辣，配合之默契，簡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圍剿。
特彆是海關查驗率的陡升，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行業內部敲打，隱隱透著更深層次的力量運作。
就在聯盟內部人心浮動，開始有人私下嘀咕“是不是該跟周會長服個軟”的時候，一個不起眼的消息通過某個酒局悄然流傳開來——據說，在發成家具被查之前幾天，有人曾在省報一位資深記者那裡，聽到過關於“某地招商代表與本地龍頭企業私下接觸，或引發行業格局變動”的風聲。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許多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雲。
省報記者？風聲？這指向性太明顯了！眾人猛地回想起那個來自明陽縣的陸江河，以及他與省報頻繁密切的聯係。
這件事圈內人多少知道一些，沈文靜這個名字漸漸出現在這幾個老板的對話之中。
難道……這一切的幕後推手，並非他們一直忌憚的周天雄，而是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外來者？
於是乎，一個悶熱的深夜，羊城某家高檔會所不對外開放的雪茄房內，煙霧繚繞。
李發成臉色陰沉地坐在主位，旁邊圍坐著七八個聯盟裡的核心老板，個個麵色凝重。
“老李，這事兒……透著邪乎啊。”一個戴金絲眼鏡的老板率先打破沉默，嘬了口雪茄，“消防稅務也就算了，周天雄那老狐狸使得出這手段。可連海關都動了，還提前在省報放風聲……這不像是周天雄的風格，他要敲打我們，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更犯不著把事情捅到媒體層麵去。”
李發成手指煩躁地敲著紅木桌麵：“我也覺得不對勁。周天雄要的是我們低頭，是維護他協會的規矩和利益。現在這架勢，是要把我們往死裡整！這不符合他的長遠利益。”
“會不會……是那個姓陸的小子？”另一個身材微胖的老板猶豫著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他？”金絲眼鏡老板皺眉，“一個明陽縣的小鄉村的縣長，他有這個能耐調動咱們這邊這麼多部門？還能通天到省報和海關？”
“證據？我們確實沒有。”李發成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但你們想想時間點。我剛跟他見過麵，咱們也準備反將這小子一軍，緊接著這一連串的組合拳就來了。周天雄是被當槍使了，還是……有人借力打力？”
“嘶……”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陸江河的心機和手腕，未免也太可怕了。
“從利益上看，”李發成繼續分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現在誰最得利？周天雄出了氣，維護了權威。但真正能從我們這困境裡撈到好處的，隻有那個等著我們去投資的明陽縣，那個陸江河！”
“媽的！”一個脾氣火爆的老板忍不住罵道，“被一個外地來的小年輕玩弄於股掌之間？老子在羊城混了十幾年，還沒受過這種鳥氣！”
“可現在，我們確實被逼到牆角了。”另一個老板歎了口氣，語氣充滿了無奈，“廠子停一天，損失多少錢？訂單交不了，客戶那邊怎麼交代？銀行的貸款也快到期了……再這麼下去，不等周天雄動手，我們自己就先垮了。”
這話說到了所有人的痛處。
投誠，向那個可能是幕後黑手的陸江河低頭，似乎成了眼下最快、最有效的止損辦法。
“我就想不通，”先前那個戴金絲眼鏡的老板又開口了，他撚滅雪茄，眉頭緊鎖，“就算這事真是他陸江河在背後搗鬼，他憑什麼？他有什麼底氣能撬動這麼多關係？他就不怕周天雄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被利用了，反手就把他明陽縣的招商計劃給攪黃了？周天雄在省裡也不是沒人的！”
李發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既有憤怒，也有一絲不得不承認的佩服。
“他賭的就是我們耗不起。周天雄可以慢慢看戲，甚至可以反擊，但我們呢？我們的廠房、設備、幾千號工人，還有等著交貨的訂單，哪一樣等得起？他這一招釜底抽薪，算準了我們的命門，夠狠，也夠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