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尋常乾部調任初來乍到的略顯倉促不同，周凱的到來，江州方麵幾乎是提前半個月就開始了各項準備工作。
從辦公室的分配、秘書人選的初步篩選，到這招待所房間的布置，事無巨細，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即便臨近春節這個特殊節點，也未見絲毫忙亂和錯漏。
這背後，自然有其深層次的原因。其一，便是周凱“京官”的身份，天然便帶著幾分讓人不敢怠慢的光環。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周凱出身不凡，乃是根正苗紅的“紅三代”，其祖父輩皆是為國家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開國元勳。這樣的背景，在講究人脈淵源的官場，無疑是一塊沉甸甸的金字招牌。
當然，若僅僅是背景深厚，也不足以服眾。
周凱自身的履曆同樣耀眼，燕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畢業後便進入國家部委工作，曆任某核心部委政策研究室副處長、處長。
之後主動請纓下派到東南沿海某經濟特區擔任區委副書記，三年後調任中部某省會城市擔任常務副區長，主抓招商引資和城市建設，政績斐然，能力之強，有口皆碑。
若非如此，以三十八歲的年紀，便能身居常務副市長這樣的要職，即便是在乾部年輕化的大趨勢下，也屬鳳毛麟角，足以引人側目。
負責全程陪同並安排周凱在江州初期事宜的，是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王斌。
自打接到這個任務，王斌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深知，這位新來的周副市長，將是江州市未來政壇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若是能在這位領導初來乍到之際留下個好印象，日後的前途，或許便能多幾分依仗。
此刻，王斌手裡提著一個保溫飯盒，裡麵是幾樣精心準備的地方特色小菜和一份熱氣騰騰的餃子，輕輕叩響了周凱房間的門。
不多時，房門從內打開，周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簡單的休閒夾克，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眼神平和，看不出什麼特彆的情緒。
王斌臉上立刻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周市長，這麼晚打擾您了。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我看外麵大小飯館、超市都關了不少門，您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怕您晚上沒地方對付一口，我讓食堂給您弄了點便飯，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周凱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容，側身讓開：“王主任太客氣了，快請進。正好我這肚子也有些餓了。”
王斌心中一喜，這位周市長看起來並不像傳聞中那些背景深厚的子弟一般難以接近。他存了心思要和這位新任市領導多親近親近，聞言也不推辭，順勢便提著飯盒走進了房間。
王斌將飯盒裡的幾樣精致小菜一一取出，又把熱氣騰騰的餃子擺在周凱麵前的小幾上。
周凱並未立刻動筷，反倒是起身，從一旁的飲水機上取了兩個一次性紙杯，又拿出一包自帶的茶葉，給王斌也沏了一杯，這才自己動手，將王斌帶來的碗筷一一擺好。
王斌帶著幾分歉意對周凱說道：“周市長，真是辛苦你了。這大過年的，市裡事情也多，我這邊要是招待不周，你多擔待。等過兩天市長和書記他們都回來了，把您的工作交接落定了，您也就能回京裡過個踏實年了。”
周凱臉上依舊是那副淺淡的笑容，擺了擺手：“不忙，不忙。既來之則安之嘛。”
他說著，便在小幾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了茶幾上攤開的一份《江州日報》。
目光落在報紙的頭版頭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上麵，正是陸江河與李發成在簽約儀式上握手的大幅照片，標題用的是醒目的黑體字：“明陽騰飛，江河入海——明陽縣重大招商引資項目正式簽約”。
王斌見狀，連忙將一碟醋推到周凱手邊，又把筷子遞過去：“周市長，您以前在京裡部委，後來又在特區和省會城市，那都是大場麵。”
“這次來江州，我們這邊條件有限，尤其趕上年關，很多事情安排得倉促，場麵上確實是寒酸了些。依我看，怎麼著也得給您開個正式的歡迎會，或者小型的新聞發布會，也好讓全市的乾部群眾都認識認識您這位新來的父母官。”
明眼人都看得出，市裡對這位燕京空降來的副市長，重視程度似乎並不像表麵上那麼高。
周凱夾起一個餃子，蘸了蘸醋，送入口中，細細咀嚼了幾下，才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王主任有心了。我這次下來，是組織上的安排，是來做事的，不是來爭這些虛名和場麵的。那些繁文縟節，能免則免吧。”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在那張報紙上，手指輕輕點了點陸江河的照片，看似隨意地問道：“王主任，這個年輕人，是哪路神仙？看著挺有衝勁的，有什麼特彆的來頭嗎？”
王斌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臉上立刻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賣弄和神秘說道。
“周市長，您問他啊？這小子叫陸江河，說起來也算是江州這兩年冒出來的一號人物。要說背景，明麵上是真沒什麼根基，就是個白手起家的。”
“但這小子，邪乎得很，特彆能折騰，也特彆會鑽營。短短兩年時間，在市裡，甚至省裡都算是掛上了號。您看這報紙上說的明陽縣，原本是咱們江州最窮的一個老大難，硬是被他折騰出點名堂來了，現在看著倒真有那麼點起死回生的意思。”
周凱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讓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點了點頭，吐出四個字：“嗯，是個人才。”
王斌見周凱似乎對陸江河頗感興趣，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拉近關係的好機會，連忙又湊近了些。
“周市長，這陸江河能這麼順風順水，除了他自己確實有幾分本事外，還有一件事。他可是省委高書記未來的東床快婿，這關係，硬著呢！”
“哦？還有這樣的事？”周凱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了平靜，看向王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