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見周凱對陸江河背後的關係似乎更感興趣,愈發覺得自己的話找對了路子。
“周市長,您有所不知,這位沈書記的千金,沈文靜,那也不是一般人。以前在省報和電視台當過記者,手眼通著天呢,媒體圈子裡的人脈關係,那是相當硬紮。”
“去年自己下海,搞了個什麼自媒體公司,專門做政策解讀和社會分析,據說現在也是風生水起,做得相當不錯,在圈內很有話語權。”
“陸江河這小子能有今天這局麵,除了運氣好,搭上了沈書記這條天線,他這位未來的賢內助在背後給他搖旗呐喊,出謀劃策,那也是功不可沒的。明裡暗裡,就媒體這一塊,應該也幫他打通了不少關節,省了不少麻煩,少走了許多彎路。”
周凱聽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看不出喜怒,隻是淡淡吐出三個字:“怪不得。”
他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個餃子,在醋碟裡蘸了蘸。
“宣傳嘛,適當的造勢是必要的,能夠提振班子和群眾的信心,也能吸引外部的關注。不過,凡事都得有個度。”
“這報紙上連篇累牘,鑼鼓喧天,要是名副其實,乾出了真業績,那自然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可如果攤子鋪得太大,調門起得太高,最後卻拿不出實實在在的東西,恐怕就會落得個言過其實,甚至屍位素餐的評價了。”
周凱這話,雖未明指,但其意已然十分清晰。
王斌是什麼人,在市政府辦公室這個迎來送往、八麵玲瓏的崗位上浸淫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
周凱這番話,看似點評陸江河這件事,卻也是隱隱透著一股對江州當前某些風氣的審視。
他立刻挺直了些腰杆,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幾分,換上了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
“周市長高屋建瓴,一針見血,您說的是。這年輕人,有時候是容易把握不好分寸,急於求成,火候上總是欠缺一些。”
王斌順著周凱的話鋒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對周凱判斷的認同。
“不過,陸江河過完年就要回來主持明陽縣那個項目的後續落地工作,還有新生產線的引進和廠房建設,千頭萬緒,都是硬骨頭。”
“您是主管經濟和招商引資的副市長,這一塊兒的工作,正是您的分管範圍,也是您大展拳腳的主戰場。到時候,他免不了要經常向您彙報工作,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您火眼金睛,一看便知他的斤兩。”
周凱聞言,嘴角牽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是那副讓人看不透的淺淡笑容,似乎對王斌的“識趣”頗為受用:“嗯,王主任說的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嘛,工作做得好不好,最終還是要看結果,看老百姓的口碑。”
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熱茶,便不再多言陸江河的事情。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種公事公辦的客套與疏離之中,話題也轉向了一些關於江州市各部門人事構成和近期需要重點推進的工作安排等瑣碎事務上。
這邊周凱在市招待所與王斌的深夜談話且按下不表,鏡頭轉向另一邊。
陸江河今年難得地給自己放了個早假。
過去這一年,對他而言,是極度忙碌的一年,也是收獲頗豐的一年。
好多事情從無到有,百廢待興;明陽縣的招商引資更是從一紙藍圖變成了板上釘釘的合作協議,耗費了他無數心血。
這一年下來,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
他深知自己對家庭有所虧欠,尤其是今年,家裡其實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卻也至關重要的大事,一件關乎家庭未來走向的大事。
這件事,便是關於他的親妹妹陸文婷高考的事情。
因為這一年明陽縣發生的每件大事幾乎占據了陸江河全部的時間和精力,他對陸文婷的高考,說實話,關注度確實不高。
這倒不是他不關心妹妹,實在是因為陸文婷的學習成績,近乎一種令人咋舌的優秀,從小到大,就沒讓家裡人操過半點心。
在陸江河的潛意識裡便覺得,高考對她而言,不過是人生中一個按部就班的過場,結果早已注定。
事實也確實如陸江河所料,陸文婷不負眾望,以江州市高考總分第二名的優異成績,穩穩地考入了國內頂尖的燕京政法大學,這所無數寒門學子夢寐以求的頂級學府。
高考出分和填報誌願那段最焦灼的日子,陸江河正是忙碌的時候,幾乎是連軸轉,分身乏術。
反倒是沈文靜,心細如發,一直以未來嫂子的身份,幫著陸文婷分析各個學校的利弊,對比不同法學專業的就業前景,查詢曆年分數線,忙前忙後,提供了不少關鍵性的參考意見。
隻是,後續沈文靜也因為自己的自媒體公司,加上要照顧到陸江河諸多事宜,忙得團團轉,隻在一次電話中,比較倉促地跟陸江河提了一嘴陸文婷考上了燕京政法大學,說改天有空再詳細跟他說說選專業的事情,便沒了下文。
陸江河當時正被一個項目審批的流程問題搞得焦頭爛額,聽了也就高興地應了一聲,具體考了多少分,全市排名如何,怎麼錄取的,以及選擇燕京政法大學的背後考量,他都沒來得及細問,想著等忙完這陣子回家再好好問問。
而陸文婷高考結束後不久,便在沈文靜的建議和安排下,興高采烈地提前去了燕京,參加學校組織的新生夏令營,提前熟悉大學環境,也算是開闊眼界。
平日裡陸江河和家裡通電話,母親和父親說起陸文婷,也隻說她在燕京一切都好,適應得很快,讓他們這些當哥哥的放心。
兩位老人家都以為沈文靜作為準兒媳,已經把陸文婷高考的詳細情況都跟陸江河說清楚了,而陸江河又是個不愛在電話裡多問孩子學業細枝末節的性子,總覺得這些小事不必拿到電話裡占用他寶貴的工作時間。
一來二去,這件事在陸家內部,竟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溝通盲區。
大家都以為對方知道得很清楚,結果反倒是當事人陸江河,對妹妹高考的具體輝煌戰績,以及她為何最終選擇了燕京政法大學這所聽起來就與眾不同的頂尖院校,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