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大娘出山
密室交談,天機乍現。
既然天機點破,於是自此而後,說話人便於下文提其武則天之名,不再以武媚、武後及天後呼之,列公須記。
武則天聽至此處,已深信天命歸己,便問:則餘下五代電光佛如何?
明崇儼道:餘下五代電光佛,因其事尚未發生,故為天機,切切不可泄漏。弟即今便奏稟陛下,便隻出我口,便入姊耳,不可為第三人道也。
武則天道:你儘管說來,我不對他人言講便是。
明崇儼便道:第八代聖使佛祖,乃是契丹遼景宗耶律賢皇後,名曰蕭燕燕;第九代聖使佛祖,北宋真宗趙恒皇後,稱獻肅明皇後,名曰劉娥;第十代聖使佛祖,南宋理宗趙昀皇後,名曰謝道清;第十一代聖使佛祖,明太祖朱元璋皇後,稱孝慈皇後馬氏;第十二代聖使佛祖,清太宗皇太極孝莊皇後,名曰布木布泰·博爾濟吉特。
武則天冷哼道:既是未發生之事,還不是由你信口開合,隨意杜撰出來?
明崇儼笑道:袁天罡與李淳風之《推背圖》,亦是隨意杜撰乎?
武則天無語可答,遂改顏相向,滿麵春風道:非是天賜師弟前來點破迷津,為師姊尚在夢中。師弟若肯助我得成大功,則富貴以共,決不相負。
於是厚加賞賜,明崇儼拜辭而出。
武則天此時雖然已經相信八成,尚有兩成疑惑,便派心腹內侍暗地跟隨明崇儼,看他有何異為。這一日,內侍守在明府門麵,見其騎馬出城,於是暗地在後跟隨。
行出東門未久,見有世家大戶出殯,聲勢甚眾。明崇儼騎在馬上,經過送葬隊伍,觀其所抬梓棺,忽上前叫住一名管事,問道:此棺中絕非新屍,乃是朽骨,卻為何故?
那管事見來人高頭大馬,身著官服,便照實答道:此乃東城豪門裴家,老母新喪,棺已入墓;但欲合祔二親,故將早亡先父移葬新穴。
明崇儼繼又問道:汝等掘取主家先父靈柩,得無誤發他人之塚乎?
那管事大覺奇怪,搖頭答道:豈有此事?官人休得玩笑。
明崇儼正色道:非是玩笑,乃正經之語也。我透視你送葬隊伍,前見紫車相導,有貴夫人年五十餘歲,衣著華貴容貌端莊,果是名家之婦。然而後隨男鬼,卻是其年甚壯,又寡發弊衣,踴躍大喜,跟隨夫人。那貴夫人狀甚懊惱,流泣發怒道:“這些不孝子孫,其非我夫,合葬何謂也?”汝可試以吾言,速速稟報你家主君。
管事小心問道:敢問官人是何來曆?
明崇儼:你便向尊主人說明,是正諫大夫明崇儼有言如此,千萬休要誤葬,以使先人神魂不安也。
那管事不敢反駁,便至隊伍前首,將明崇儼之言如此如彼,一字不落,告與家主。
祔親者聞之大驚,急離隊跪於崇明儼馬前,泣而求道:吾等自幼喪父,實已不記祖墳具體所在。昨日遷葬,誤決老豎骨骸取之,不知乃大誤如此。尚請正諫大夫指點迷津,助我等找尋先父遺骨,則祖宗魂安,大恩沒齒難忘!
明崇儼道:賢契請起,此乃舉手之勞,毋須行此大禮。
於是引其隊伍,複還原來所發掘墓所,命傾棺中骸骨穴中掩之;又向四周相了一相,即手指其穴西境十七步之遙,令重新發掘。
深挖丈餘,果見墓室,家主依晰記得正是當年葬父之時模樣;繼又挖出墓碑,更證其實。於是對崇明儼倒地便拜,如奉神靈,又出金銀絹帛相謝,明崇儼不受而去。
宮中內侍親眼見此,驚奇至甚,還至大內,一五一十,將所見所聞如實奏報天後。
武則天這才深信明崇儼所雲,暗道:憶昔我師陳碩真曾言,其除摩尼教經義之外,更兼習驪山門秘術,能明陰陽,更通鬼神,必為明崇儼得之。既如此,則我欲成大事,必當引其為得力臂助,切切不可錯過。
於是再令內侍出宮,暗將明崇儼喚至,便以同門姐弟之禮相見,對麵敘坐,較之此前自是更為親近,猶如家人。
武則天因當時正欲奪權攬政,便不再避忌,開門見山問道:若依賢弟神目所見,則當今太子興衰天數如何?
明崇儼笑答:太子賢不堪繼承大位,英王哲貌類太宗,相王旦命相最貴。
自此之後,天後將明崇儼待若親人,恩寵遠勝其他心腹,既便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男寵薛懷義、沈南蓼之流,也望塵莫及。
此後凡假借鬼神之言,皇帝與天後更是言聽計從。
常言道暗室欺心,神目如電。那明崇儼隻仗著學過一些摩尼教及驪山派道術,便即泄漏天機,提前透給武則天,卻不知已乾天怒,觸犯道家之祖。
這一日在驪山之巔,驪山老母紅拂師太正與鬼穀門前任掌門徐懋功談經論道。
徐懋功忽覺心血來潮,掐指一算,便知究竟,於是怒氣浮麵。
紅拂女見其麵色有異,但止經問道:賢契算出何事?
徐懋功道:隻因陳碩真逆徒明崇儼,泄漏武後將為天子玄機,致使武則天野心高熾,有恃無恐。則太子李賢及太宗子孫,就此皆遭大禍,將要死無噍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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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拂女聞言大怒,惹動胸中無名之火,撩撥三千塵念,回首喚過身側一個女弟子,渾身紅衣,仿佛自己當年少女時模樣裝扮,囑道:你便今日下山,到至東都洛陽,找到那逆徒明崇儼,取他性命。完事之後疾速回山,不可耽擱,亦不可留下任何痕跡。
紅衣少女應聲稱是,對師父驪山老母及師兄徐懋功各施一禮,退身出室,又一挫步,已飛躍過高牆,瞬息不見。
徐懋功讚道:好輕功!虧得師母怎生調教出來。未知這位小師妹,姓字名誰?
紅拂女笑道:此為公孫霓裳,雕蟲小技,難入賢契法眼。其還有一妹,名喚公孫紫衣,輕身功夫倒比其姊強些,已練到踏雪無痕,白晝無蹤。隻是劍術還欠火候,不如其姊。霓裳通常下山行事,不以本名示人,隻曰公孫大娘;於是其妹紫衣,便喚作公孫二娘。
言猶未了,隻見老母身後已轉過一位紫衫少女,約有十四五歲年紀,眉目如畫,煞是調皮可愛。向徐懋功施禮道:老師兄萬福!
徐懋功不敢輕覷,急起身還禮道:小師妹貴體金安。
公孫紫衣咯地一笑,扮個鬼臉,早已退到老母身後,速度之快,目不及瞬。
老母輕嗔道:白活了三十餘歲年紀,越大越沒規矩。師兄便是師兄,又有甚麼老師兄,小師兄的?
公孫紫衣輕聲答一句:師父教訓得是。
又吐一下舌頭,便不再吭聲。徐懋功聞位公孫二娘已有三十餘歲年紀,不由暗暗吃驚道:人道驪山派駐顏養生之術天下獨步,若非親眼所見,如何敢信竟神奇如斯!
畫外音:世人所知公孫大娘,皆因通過詩聖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而無人知其名謂公孫霓裳,且是驪山老母門下得意弟子。公孫大娘乃是郾城北街河南漯河)人,唐開元時第一劍客,因善舞劍器聞名,更兼舞姿驚動天下。其在長安街市獻藝之時,每每觀者如山;若應邀到宮廷表演,劍術又無人能比。因自創劍器舞,又請宮廷樂師配以節律,便在大明宮內風靡一時。《西河劍器》及《劍器渾脫》兩曲,尤其名揚宇內,並被波斯胡人傳入西域;以至如今新疆維族及藏蒙等族少女,亦多擅此道,名謂胡旋之舞。
據唐代傳奇及後世各種野史記述,公孫大娘雖劍術無雙,舞絕天下,然而世事如同浮雲,以公孫娘子盛唐第一技藝,最終結局卻是流落江湖,寂寞而終。
其實是世人無知,不明其掩卻驪山派弟子真實身份,蹈於風塵,又出入京都宮掖,皆為鏟除在朝大奸臣惡,以及散落於民間江湖各派險惡之徒。
公孫霓裳與妹公孫紫衣交互出現,或同時下山行俠仗義,以至有兩個“公孫大娘”竟同時現於遠隔千裡兩地,故此關於公孫大娘傳說愈加撲朔迷離,至有其已成劍仙,懷飛升縮地奇術,能日行數千裡之謂雲雲。
亦正因其姊妹蓋世無雙技藝,亦成就草聖張旭一卷絕妙丹青,以及詩聖杜甫一首千古絕唱;更有畫聖吳道子,也曾通過觀賞公孫大娘舞劍,體會用筆之道。
成就三聖之道,不愧驪山老母親傳弟子。
儀鳳四年五月初三夜,明崇儼在家中被人殺死,年僅三十四歲。
高宗聞而大驚,詔命禁軍四出,全城內外搜捕盜賊,連續旬月,嫌疑人抓捕逾千百人,真凶卻竟毫無蹤跡。
武則天既驚且悲,便自疑惑道:緣何其剛對我說過太子李賢並非治國之才,次日便即被人行刺?莫非是太子聞知此語,暗中派人所為!
思來想去,愈加堅信自己所疑,便令禦史,縝密推鞫太子東宮各色人等,不得姑息。
隻說太子李賢,雖然明詔冊立東宮,但因父壯母強,尤其天後一手攬政,不肯有絲毫放鬆,故此平日除與一幫宿儒名臣學習治國之道、安邦之策,便即無所事事。
因此偶爾便在宮內蹴鞠戲耍,並與近侍趙道生甚為親近,殊於眾人。
禦史曾為此上書,指責太子親溺男寵,有失儲君風範。太子賢大發脾氣,說禦史無事生非,存心尋隙。
武則天聞知,卻如獲至寶,便派人秘密審訊趙道生,不惜動用酷刑嚴法。
趙道生難耐酷刑,隻得信口招認,自承受太子委派,將明崇儼刺殺。武則天得其供狀,即派兵闖入東宮,起獲百副盔甲,乃太子陪皇帝秋狩時所備。
武則天便以刺殺大臣及私藏軍械為名,並趙道生供狀上報天子。
高宗聞而驚疑,命薛元超、裴炎、高智周辦理此案。三人秉承天後意旨,欲將百副盔甲作為謀反罪證。太子李賢哪裡肯認?叫起撞天屈來,並引東宮諸臣作證,絕無此事。
高宗一向喜愛李賢,聞說並無招供,便要予以寬恕,亦為討太子生母歡心。
武則天卻道:為人子者心懷謀逆,則應大義滅親,尤其不能赦免。
於是李賢終因生母堅持伏罪,被廢為庶人,幽禁長安。
所收繳鎧甲在天津橋焚毀,昭告天下。太子近臣張大安、劉訥言等遭貶職流放,高政被家人私刑處死。甚至曹王李明亦受及子牽連,終遭廢殺,連坐者十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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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賢在長安被幽禁三年之後,武則天垂簾聽政,恐其東宮舊部勢力死灰複燃,遂命將其流放巴州。李賢離開長安時已是深秋季節,妻兒仆從衣縷單薄,情狀十分淒涼。
武則天又以徹查此案為名,借機清除政敵,朝中被牽連者甚眾。此案既結,武則天複又奏請天子,追贈明崇儼為侍中,諡號曰莊,這才算罷休。
李賢其後被流放四川,流放期間寫《黃台瓜辭》雲: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猶尚可,四摘抱蔓歸。
以此諷諫生母,不可將親生骨肉全部鏟除。然而武則天隻顧奪權,絲毫不為所動。
調露二年,八月二十三日。詔立左衛大將軍、雍州牧、英王李哲為皇太子。詔命改元永隆,大赦天下,大酺群臣三日。
李哲原名李顯,是高宗第七子,生母武後,顯慶元年十一月五日生於長安,被立為太子之時,年方二十五歲。
鏡頭轉換,按下朝堂,複說西域。
調露元年春,西突厥部酋、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自號十姓可汗,與李遮匐煽動十姓部落,聯合吐蕃,侵逼安西。朝議發兵討之,擬選吏部侍郎裴行儉為帥。
裴行儉毫不推辭,並上書建議:可借波斯王卑路斯卒於長安,送其子泥洹師歸國為名,借道過西蕃之時,襲而取之。
唐高宗準其所奏,遂冊立泥洹師為波斯王,命裴行儉為安撫大食使,肅州刺史王方翼為副,檢校安西都護。
裴行儉於是以六十一歲高齡奉使出京,再次踏上西域舊守之地,漫漫黃沙之路。
軍行旬月,到至隴西。便在穿越莫賀延磧沙漠之時,忽然大風突起,飛沙走石,白晝如同昏夜,連向導亦都迷路,將士饑餓疲勞不堪。
裴行儉見此,便命就此宿營,然後舉行祭祀。因虔誠跪拜多番,又側耳傾聽良久,起身傳令道:天神明示於我,此處離水泉不遠。
將士聞此,半信半疑。此後未久,風平沙落,雲開日出。
裴行儉複令拔營起行,走未數百步之遙,便見眼前水泉豐沛,草木繁茂。後軍漸漸趕至,皆都互相打聽,連向導亦皆驚呆,不知到至何地。
軍中便有自謂見聞博廣者,對眾人言道:某觀史書,詳此地貌,似是西漢李廣利將軍取馬之時,所至大宛貳師城。
裴行儉恰好來至,聞言大笑道:果然不假,此處正是當年貳師城,此時卻喚西州。
各屬國官員聞說當年都督府裴大長史將軍來到,皆都出城迎接,如同參拜可汗檢閱一般。裴行儉對行伍之中部落酋長、舊日衙中僚屬逐一點喚其名,眾人無不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