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李義府的嘲諷,長孫無忌沉默良久。
而李義府見狀,卻笑道:“趙國公此刻一定在想,在下今日來此,到底有何意圖吧?”
“小子,太聰明未必是好事。”長孫無忌聞言抬起頭,試圖用氣勢壓製對方。
“趙國公,你怎麼罵人白呢?”而李義府卻顯然不是那種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老夫怎麼就罵你了?”
“您誇在下聰明……就如同司馬懿誇人忠義,這還不算罵人?”
“狗東西!”饒是長孫無忌城府再深,此刻也終於是破了大防:“你找死!”
“唉!趙國公,您先彆急著生氣,在下雖然說話難聽,可是……可是在下對您實在是沒安好心呐!”
“你說什麼?”在李義府這番話說出口以後,長孫無忌一度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趙國公,其實跟您彎彎繞繞這麼久,最重要的話在下還沒說呢。”李義府卻不打算將難聽的話重複一遍,畢竟更難聽的還在後頭:“咱們的這位陛下,心胸寬廣是真,仁義也是真,可就算心胸再寬廣,再仁義的皇帝,恐怕也無法接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背叛他吧?”
“背叛?”長孫無忌聽到這話,心跳不禁慢了半拍:“小子,你又要含血噴人?老夫什麼時候背叛過陛下?!”
“對皇帝來說,背叛分很多種。”李義府聞言收起了嬉笑的態度,轉而一臉嚴肅道:“等到陛下足夠老的那一天,他就會發現,即便是自己最忠心的臣子,也會考慮將來的事,並且開始討好巴結他的繼承人時……這樣的背叛,會讓他想起從前的很多事情。
當陛下終於明白,您以前對楚王殿下的處處針對,看似是對他表露忠心,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討好陛下而換取利益時……這樣的背叛,恐怕會讓你長孫家迎來滅頂之災啊……”
“你在危言聳聽。”長孫無忌聞言板起臉:“老夫從未這樣想過。”
“你是陛下麼?”李義府聞言不屑一笑道:“你的想法很重要麼?重要的是陛下他會這麼想。”
“你怎麼肯定陛下會這麼想?”長孫無忌聞言當即反駁道:“陛下他心胸寬廣,天下皆知!”
“那心胸寬廣的陛下為何容不下我家楚王殿下?”李義府聞言冷笑一聲:“皇帝心胸寬廣的前提,是你對他不構成威脅——將來……你趙國公會不會對陛下構成威脅呢?”
“有楚王在,輪不到老夫來當這個威脅。”長孫無忌也真是足夠的卑鄙無恥——他早就將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但李義府對此卻也是心中有數:“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將來有一天,楚王殿下就連瓊州都不願意待了,直接率領一眾家臣部曲離開了大唐,那屆時他還會是你趙國公的擋箭牌麼?”
“楚王要離開?!”長孫無忌對此表現出難以置信態度:“真要離開?”
“哎呀,我的趙國公。”李義府見趙國公急了,於是笑道:“看來你真的在害怕呀。”
“你詐我?!”長孫無忌此刻已然憤怒至極。
“沒有啊,”李義府對此卻表現得很無辜:“趙國公,在下隻不過是一直在耍您啊……”
“你他娘的!”長孫無忌聞言直接從座位上起身:“你非要找死是吧?好!老夫今天成全你!”
“趙國公,您還打算動手哇?”麵對長孫無忌的暴怒,李義府依舊遊刃有餘:“那您可得想好了,我李義府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碰一下就得臥床半月,挨一拳搞不好就得去見閻王,抽刀子?哎喲,那可不得了,我見到那玩意兒就害怕得兩股戰戰,搞不好得被嚇死!”
“……”長孫無忌聽完李義府這般看似服軟求饒的話語後,心中權衡再三,最終還是緩緩坐回了原位:“要不是李寬那小子……你早死上八百回了!”
“趙國公,您不也一樣麼?”李義府聞言淡定展開回擊。
“嗬……”長孫無忌對此的回應隻是一聲冷笑。
“其實趙國公,你真的應該再好好回憶,並且細細琢磨,關於元正日那場宮廷鬥毆……不對,應該是毆打的細節。”李義府東拉西扯那麼久,最終還是決定將正菜擺上桌。
“什麼細節?”長孫無忌此刻卻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一幫瘋子發瘋,有什麼細節值得回憶琢磨?”
“那日動手的文官中,其中有不少當是您趙國公的黨羽,唯您馬首是瞻,對吧?”李義府聞言眯眼而笑。
“是又如何?”長孫無忌覺得對方也太小看自己了:“小子,在老夫麵前玩‘攻心為上’這一套?你是不是太嫩了點兒?”
“您不計較他們當時不顧恩義,渾水摸魚?”李義府給人挖坑,向來講究一個循序漸進,穩紮穩打:“也對,如果那時候真有傻子蹦出來,旗幟鮮明的跟您站在一塊兒,那便是愚不可及。”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長孫無忌算是發現了,對方純粹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又何必——”
“——可是趙國公!一個被文官集體追打的國公,就算他是皇後娘娘的親哥哥,陛下的心腹,經此一遭,他的名聲也算是徹底崩塌了。
更何況,能夠投到您趙國公麾下效力的,多半也是跟您趙國公一樣的‘聰明人’——而聰明人,很少有願意對誰死心塌地的。
恰好,關於這一點,房相明白,杜公明白,陛下也明白,甚至於那宇文士及和褚遂良也明白——可惜啊,獨獨您趙國公,直到此刻才明白!”
隨著李義府這番真正殺人誅心的話語落下,長孫無忌頓時愣住了。
“這幾日為何沒有人來拜見您?”看著此刻一臉受傷的長孫無忌,李義府卻沒打算在此刻放過對方:“因為那些聰明人,如今都在害怕。
他們在害怕什麼呢?
害怕您趙國公記仇?
或許吧。”此時此刻,李義府句句如刀,字字剜心:“但您說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這幫善於鑽研的官員們,已經從元正日那日發生的事情中漸漸品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樣的惡性事件發生後,處理結果卻是那樣的寬——為首的幾位大臣,除了任城郡王被奪了爵,剩下的最多也就是罰了幾年俸祿。
而經過這麼一對比,您再看任城郡王被奪爵,是不是更像陛下拿來堵住悠悠眾口的一個舉動。
那陛下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想要掩蓋什麼呢?”李義府說到這,長孫無忌額頭的汗珠已經滾滾而落。
“陛下……陛下這是在親手剪除老夫的羽翼啊……”長孫無忌並不傻,他隻是沒想到——在李寬這個威脅還未去除的時候,陛下居然已經開始對他下手了:“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趙國公,你問我啊?”李義府聞言眉頭一挑,旋即道:“成吧,看您如今這般可憐,那在下就直接為您點明真相——因為趙國公您太不中用了,陛下深知他已經指望不上您了,而朝中的諸公因為楚王殿下的事情,早就對陛下怨氣頗大。
這個時候,就得有人被推出來犧牲掉,用來化解這股君臣之間的矛盾,而這個倒黴蛋的人選,除了您趙國公,還有誰更合適呢?”
“不是的……不是的!”長孫無忌顯然是無法接受李義府的這個說法:“元正日那天……陛下明明……明明就對文官們的暴動表現得大為震驚……”
“是啊,這原本是個意外。”李義府對此也不否認:“可在政治鬥爭中,意外從來也不是意——外當陛下明白這一切的緣由,並且在事後選擇息事寧人後……趙國公,您說這意外還算意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