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鐘樓裡的青銅大鐘,被某種執拗的力量敲響。
聲音嘶啞沉悶,像垂死者的嗚咽,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滾過死寂的山坡,撞進山腳下那個同樣死寂的村莊。
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村中那些破敗的門扉再次吱呀呀地打開。
村民們,依舊是那些麵黃肌瘦、眼神空洞的軀殼,拖著灌了鉛的雙腿,麻木地沿著熟悉的小路,向上攀爬。
隻是這一次,他們的步伐比往日更加僵硬,空洞的眼神深處,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名狀的、源自本能的恐懼。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刺激著他們麻木的鼻腔。
寺廟裡,屍體橫七豎八,形態扭曲可怖,僧袍與皮肉粘連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佛像被鮮血泥土包裹,隻剩下半邊慈悲的麵孔,在殘煙中冷冷地俯瞰著這一切。
村民們僵立在廢墟邊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偶。
他們枯槁的臉上,那長久以來的麻木被一種更深的、源自骨髓的驚駭撕裂。
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渾濁的瞳孔劇烈收縮,映照著眼前的修羅場。
身體無法控製地篩糠般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是信仰徹底崩塌後的真空,是目睹神隻跌落塵埃、化為腐肉的極致恐懼。
有人腿一軟,癱坐在滾燙的灰燼裡;有人捂住嘴,發出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
老村長在人群最前方,枯瘦的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半張殘破的佛麵,嘴唇哆嗦著,反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
他身後,那個曾攙扶他的中年漢子,此刻眼神徹底渙散,口水順著嘴角流下都渾然不覺。
韓星河高聲喊道“庫房裡有糧食!”
聲音如同金鐵交鳴,穿透了廢墟上的死寂和風沙的嗚咽,清晰地砸在每一個村民的耳膜上,“你們種出來的糧食!好好享用吧!”
聲音落下,如同在凝固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後,如同決堤的洪水,又如同饑餓了太久的狼群嗅到了血腥!那深入骨髓的恐懼,那對神佛崩塌的茫然,瞬間被一種更原始、更狂暴的本能衝垮——生存!
“糧食!”
“是糧食!”
人群爆發出嘶啞的、非人的嚎叫,麻木被一種扭曲的狂熱取代,空洞的眼中隻剩下對食物的瘋狂渴望。
韓星河靜靜的看著,嘴角扯起一絲冰冷的、帶著無儘嘲諷的弧度。
“飯都吃不飽,還信什麼佛!”
這句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個衝向糧倉的村民心上,也燙在了僵立原地的老村長身上。
老村長枯瘦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雷電擊中,踉蹌著向前幾步,枯樹枝般的手指顫抖地指著韓星河,聲音嘶啞尖銳,如同夜梟啼哭:
“孽…孽障!你…你毀了聖地!殺了佛子!佛祖…佛祖會降下天罰的!烈焰!無邊的烈焰會把我們都燒死!燒成灰!一個都逃不掉!這是報應!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