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風,掠過無垠的綠色海洋,帶著青草被陽光暴曬後獨有的乾燥芬芳,也裹挾著遠方若有似無的鐵與血沉澱下來的腥鏽氣息。
草浪翻滾,由近及遠,一直湧向天地相接的模糊弧線,那起伏的綠色波濤之下,潛藏著難以估量的生機,也蟄伏著擇人而噬的凶險。
蹄聲。
起初隻是遙遠地平線上傳來的沉悶鼓點,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不安心跳。
很快,這鼓點密集起來,彙成一片令人牙酸的轟隆聲浪,碾碎了草原的靜謐。
無數馬蹄踐踏著豐茂的草甸,草汁四濺,泥土翻卷。
一支龐大的騎兵,如同從綠色畫布上撕裂而出的一道黑色洪流,帶著沛然莫禦的凶悍氣勢,滾滾向前。
隊伍最前方,龍且騎著一匹從大宛國搶來的汗血寶馬,這馬肩高腿長,肌肉線條流暢如刀劈斧鑿,每一次有力的踏步都帶著優雅的力量感。
他微微眯著眼,目光投向北方那片被暑氣蒸騰得微微扭曲的廣闊天地。
“老大!”
二狗策馬靠近,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地穿透了轟隆的馬蹄聲。
“西域國那邊,有幾股人馬動向不明,似乎在邊境增兵設卡了,他們可能發現我們了!”
韓星河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輕輕哼了一聲,
“意料之中。”
“一群被嚇破了膽的鼠輩而已,聞到點血腥味就想堵路?讓他們堵著吧。”
“傳令!轉向東北!我們……北上!”
命令瞬間點燃了這支沉默軍旅的凶性格壓抑已久的咆哮轟然爆發,彙成一片嗜血的狂潮,震得腳下的草葉都在顫抖。
“殺!殺!殺!”
刀槍如林,直刺蒼穹,在熾烈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
狂熱的呼喊聲中,龐大的黑色洪流沒有絲毫猶豫,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撥動,轟然轉向。
鐵蹄踐踏,踏碎了東歸的誘惑,踏碎了西域三十六國可能的“禮遇”,堅定不移地朝著東北方向奔湧而去。
草原在他們身後合攏,隻留下一條被深深犁開,草屑與泥土翻卷的傷痕,蜿蜒著伸向鐵與血鋪就的前路。
夜幕,如同浸透了濃墨的巨大絨布,沉甸甸地覆蓋下來,吞噬了白晝的喧囂與色彩。
白天的燥熱仿佛被這無邊的黑暗瞬間抽走,隻餘下刺骨的涼意,混著青草汁液和潮濕泥土的氣息,從每一寸裸露的皮膚鑽入骨髓。
白日裡奔騰如雷的騎兵洪流,此刻卻化作了夜色中無聲滑行的幽靈。
全員開啟夜視能力,所有的金屬部件都被粗糙的布條仔細纏繞包裹,馬嘴也被特製的皮嚼子勒緊,最大程度地扼殺了可能暴露行蹤的聲響。
士兵們伏低身體,緊貼馬頸,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緩,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警惕,唯有無數馬蹄踏過鬆軟草甸發出的低沉“噗噗”聲。
“康居!”
韓星河低聲念叨了一句,腦海裡不禁開始細數。
康居,烏孫,堅昆,丁零……
這麼多國家殺過去,鬼騎兵應該要全員進階了。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的異響從側前方的低窪地帶傳來。
不是馬蹄,也不是風吹草動,更像是某種生物在極度緊張壓抑下的短促喘息,以及……金屬與皮革摩擦的輕響!
幾道極其模糊,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黑影,正從那片窪地的長草叢中鬼祟地弓身潛行,試圖借著夜色的掩護快速後撤。
康居的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