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下班……）
我的心臟狠狠一縮，看著林藍天真無邪的笑臉，胸腔裡那團沉重的棉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悶痛得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強撐著臉上的笑容，甚至帶著點誇張地揉了揉林藍的頭發，聲音是刻意的爽朗：“哇！這麼厲害！看來我們藍藍快要成大廚啦！哥哥在禮堂裡都聞到香味了！”
我的表情在笑，喉頭卻像是被砂紙摩擦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不易察覺的滯澀。
我換上拖鞋，目光越過林藍興奮蹦跳的小腦袋，望向廚房和客廳相連的那片暖融融的燈火。
廚房門口，一道纖雅的身影正解下碎花圍裙，小心翼翼地將最後兩盤菜端向精心布置過的餐桌。葉傾裳轉過身，柔和的燈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打了一層溫潤的光暈。
她穿著一件質感柔軟的米白色高領毛衣，烏黑的長發鬆鬆挽在腦後，幾縷碎發溫柔地垂在白皙秀氣的頸側。
看到我，她那雙總是千嬌百媚又勾魂攝魄的眸子微微一亮，隨即彎起，唇角漾開一個溫暖又帶著些許羞澀的淺笑，頰邊浮現出小小的、動人的梨渦。
葉傾裳又自顧自的到我們家來了，但我現在實在也沒有精力跟她掰扯。
“回來了？”葉傾裳的聲音輕柔，如同冬日裡捧著的一杯暖茶，“快去洗手，準備開飯了。藍藍等你好久了。”
這丫頭的視線關切地在我臉上掃過，帶著不易察覺的探尋。
她沒有問我今天唱得怎麼樣，也沒提上官瀾，隻是用目光丈量著我臉上那過於明亮、顯得有些僵硬的笑容。
看到葉傾裳的瞬間，我心中剛剛堆砌好的“元氣堡壘”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翻湧上來。感激、愧疚、茫然，還有一絲更深沉、我自己都不敢細想的惶恐。
最近一些時日，我和葉傾裳之間共同經曆的種種，不受控製的從我腦海中閃過。雖然蘇文凱的威脅已經解除，我身上的淤青疼痛也隨著時間淡化。
但那份由保護欲和被保護引發的微妙聯係，以及葉傾裳眼中日益清晰的情愫，像一根無形的絲線，悄然纏繞在我和上官瀾原本就密不可分的感情之外。
我對葉傾裳，始終懷著幾分保護過後的情誼，感激她的依賴，卻又本能地抗拒著這份超越友誼的靠近，像一隻受驚的鳥，既感激喂食的手，又警惕著手的靠近。
此刻，看到這個自己曾挺身保護的女孩，出現在自己冷清的家中，和妹妹一起忙碌出這溫暖的飯菜。
這溫暖的煙火氣、飯香，卻像無數隻小手伸進我疲憊不堪、浸滿冰水的胸腔裡，隻帶來一陣陣強烈的不適和翻滾欲嘔的暈眩。
上官瀾那蒼白悲傷的神色和她父親那威嚴冰冷的臉，交替衝擊著我的視網膜。
“咳，謝謝你們。辛苦了，傾裳。”我竭力的維持著聲音的正常，甚至擠出一個更大的笑容，試圖掩飾那份強烈的不適和內心的驚濤駭浪。
我越過葉傾裳關切的目光，視線投向那桌子簡單卻溫馨的飯菜，糖醋排骨泛著油亮的光澤，青翠的菜葉鮮豔欲滴，一碗細膩的雞蛋羹在燈光下蒸騰著誘人的熱氣。
眼前的一切，本應讓人垂涎三尺，食欲大增，但我的胃裡卻一陣翻江倒海，喉嚨發緊。
“你先去餐廳等我，我洗個手就來。”我勉強壓製住這股想要嘔吐的衝動，移開視線，快步走向水槽邊。
“嘩啦啦”的冷水拚命衝洗著我的雙手，仿佛要洗掉校門口那刺骨的寒意和無形的塵埃。冷水打在手上，短暫地麻痹了神經。
“哥，我跟你講啊，我今天可是幫了大忙呢！今天所有的蒜苗都是我親手剝橘的～”
“傾裳姐姐可厲害了，她做的飯還沒出鍋，都已經滿屋香氣了，都給我快饞哭了呢！”
我從衛生間出來坐到林藍身邊。這小丫頭嘰嘰喳喳地講述著葉傾裳多麼心靈手巧，講述著自己打下手多麼認真——雖然隻是剝了個蒜苗。
葉傾裳坐在桌子的另一側，她今天的話格外的少，隻是安靜地吃著，目光時不時地、帶著無聲的關切落在我身上。
她好像能看出我那份強打精神的“元氣”下難以掩蓋的倦怠。我的眼神是空的，即使麵對著餐桌最明亮的燈光，深處也像是沉著一潭望不到底的墨黑。
我不願多說，說什麼都沒勁，葉傾裳心照不宣的保持著沉默。
“哥，你快嘗嘗這個雞蛋羹！傾裳姐姐調的蛋液最棒啦，入口即化！”林藍獻寶似的將勺子遞過來，小臉上滿是期待的光。
不知怎的，我就是沒有食欲，那股強烈的反胃感再次翻湧，我感覺脊梁骨都在發僵。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伸出自己的勺子，飛快地舀了一大勺滑嫩的蛋羹，轉了個方向，輕輕地喂到了林藍嘴邊。
“來，藍藍先嘗嘗，哥哥給你吹涼點的！”我笑著，動作溫柔，語氣帶著哄孩子的寵溺，同時巧妙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林藍身上。
坐在對麵的葉傾裳，握著筷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看著我那過於自然的動作，看著我將本該屬於自己那份關切和溫情轉嫁出去，看著我躲閃著自己目光而刻意投向妹妹的專注眼神。
葉傾裳沉靜的眸子裡，那份溫暖的光芒微微黯淡了幾分，掠過一絲清晰的失落和受傷。
她垂下眼睫，默默地將一小塊排骨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著，還是相顧無言。餐桌上的空氣裡，除了飯菜的熱氣，開始無聲地流淌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低鬱和尷尬。
飯後，我主動攬下了洗碗的活兒，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想把自己關進水聲和碗碟碰撞聲裡。
廚房氤氳的水汽和單調的機械勞動，暫時隔絕了客廳裡林藍的卡通片聲音和葉傾裳偶爾低聲說話的柔和嗓音。
我麻木地衝洗著碗碟，後背隱隱作痛，像某種陳舊的警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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