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六樓的薛總管輕叩了一下載豐的房門。
隻是屋裡傳來的並不是載豐的聲音,而是護衛齊心的冷漠聲。
“誰?”
“是我,薛懷,有事稟告老爺。”薛總管答了一句。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房門被打開。
薛總管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
發現自家主子正坐在椅子上品鑒著《紅樓夢》。
這就將門給輕輕關上,而後躡手躡腳的來到了載豐的邊上。
不過他沒有急著開口,而是默默等待對方品鑒完書上的內容。
好半晌後。
載豐將書籍折了個角,放到了一旁,抬眸,看向薛總管,道:“薛懷,怎麼去而複返?”
“主子,奴婢剛才下樓的時候遇到了一些事,想請主子幫奴婢解惑。”薛總管躬身道。
“問吧。”載豐開口道。
“主子,這東晉時期的手卷,它價值有多高?”薛總管問道。
“正所謂紙壽千年,絹壽八百。”載豐答道:“能保存至今的東晉時期手卷,那必定是經人妥善保管流傳下來的。”
“你說,如果價值不高,他人會花費這麼大的精力去保存嗎?”
薛總管心中了然,這就繼續問道:“主子,那以您對華國字畫的了解,如果那是一卷王羲之之子的手卷,市場價在多少呢?”
“王羲之一共生有七子,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個?”載豐問道。
俗話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作為書聖之子,不管是王獻之,還是他的另外六個哥哥,每一個在書法上的造詣都是極高,擔得起‘天才’之名。
隻不過,王獻之的光芒太過太過耀眼,蓋過了他六個哥哥。
“王獻之。”薛總管答道。
“那價值,可就不是金錢可以估量的了。”載豐答道。
“哦?”薛總管聽到這話,雙眸大亮。
在他看來,曹子建能入手王獻之的《適奉帖》,說明家底十分殷實。
加上對於華國字畫也懂,不就是自家主子要尋找的客戶嗎?
“王獻之這人,不墨守成規,懂得創新,更是獨創‘破體一筆書’,使得後世對他的評價極高,已經到了跟其父王羲之並肩的地步,所以世稱‘二王。’
載豐說著說著,突然麵露疑惑之色看向薛總管,問道:“薛懷,你怎麼突然問到這事?”
“主子,奴婢剛才下樓的時候,在樓梯的拐角處同飯店裡的一名住客發生了碰撞,對方從樓梯上滾落下去之後,全然不顧身上的傷勢,第一時間先查看自己掉落的手卷。”薛總管答道。
“這讓奴婢對於那手卷產生了好奇之心,一番詢問下得知,他手裡的手卷正是王獻之的《適奉帖》。”
“而且根據此人的述說,他對華國字畫研究頗多,我就想著,主子手裡不是有字畫要出手嗎?興許他有興趣也說不定。”
“所以,特將此事稟告給主子,讓主子定奪。”
載豐聽完,搖了搖頭,道:“薛懷,你被那人給騙了。”
“主子,此話從何說起?”薛總管臉上露出濃濃的不解。
“彆人可能不知道王獻之作品的珍貴程度,但我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載豐緩緩開口道:“當年,高祖父乾隆)舉全國之力,也隻收集到了一幅王獻之的墨寶,即《中秋帖》。”
“根據祖上的描述,當年高祖父得到這幅《中秋帖》後,高興得好幾宿沒睡,一有閒暇時光,就會將其拿出來鑒賞。”
“不僅如此,高祖父還將其視作“三希之一”,並珍藏於養心殿內的西暖閣。”
“我在紫禁城內,曾有幸目睹過那手卷,確實是件美輪美奐的經典之作。”
“用墨濃厚,縱橫豪放,俊朗飄逸,酣暢淋漓。”
“也難怪高祖父對其喜愛有加。”
薛總管聽懂了載豐話裡的意思。
連乾隆皇帝都隻收集到一幅王獻之的墨寶,對方手裡的怎麼可能是真跡呢?
“主子,我懂了。”薛總管開口道:“對方口中說的那卷王獻之的的《適奉帖》是子虛烏有。”
“不能說是子虛烏有。”載豐開口道:“因為根據史料記載,王獻之確實寫過《適奉帖》。”
“但是在北宋靖康二年的時候,完顏氏攻破汴京,虜走了宋徽宗、宋欽宗。”
“這件事,使得北宋宮廷所藏書畫珍品,包括王羲之、王獻之等名家墨跡大量散佚或被毀?。”
“其中更是明確提到“王字真跡無存”,這“王字”就包括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作品。”
“所以,《適奉帖》很可能就在那會已經與諸多墨寶一同下落不明?了。”
“而且從南宋到明清時期的所有文獻中,並沒有關於《適奉帖》真跡的明確收藏記錄,其僅存在於刻本《淳化閣帖》中。”
“所以,我才肯定,對方手中那卷《適奉帖》真不了的原因。”
“原來如此。”薛總管恍然道:“還是主子見多識廣。”
“不用問我也知道,對方肯定跟你說那手卷如何如何珍貴,因為急著用錢,所以想要便宜點出讓給你,我猜得對不對?”載豐說這話時,一臉的自信。
“主子,對方沒有要轉讓給我的意思。”薛總管苦笑道。
“沒有?”載豐一愣,疑惑道:“這是什麼新的套路?”
“主子,那人隻是說他花了大價錢購入了王獻之的《適奉帖》,我就想著詢問您,這幅畫卷的實際價值,以及來預估對方的身家。”
“畢竟整個淞滬,能接手您字畫的人,還是少數。”
“奴婢想著,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就想著讓對方來主子這裡看看。”
“因為此人不僅跟黃老板認識,對於古玩字畫也懂。”
“昨日在黃老板那,他隻是看了幾眼奴婢帶過去的畫,就認出那是趙佶的寫生圖。”
載豐聞言,沉吟道:“按照你這麼說,那人大概率是打眼了,以為自己買到了王獻之的真跡。”
“應該是這樣的。”薛總管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回頭跟他說說,讓他來我房間一趟。”載豐開口道。
“是,主子,那奴婢告退。”
隨著薛總管離開之後,載豐繼續拿過《紅樓夢》看了起來。
而兩人的對話,都被樓下用立體聲隔斷牆監聽器的曹子建聽在了耳中。
“差點弄巧成拙。”
“看來下次,不能用這《適奉帖》了。”
“這對於曆史不太了解的人,還能糊弄過去,可是像載豐這種,閱讀過大量史料的人,第一反應,就是這玩意不真。”
“好在最後沒有出現什麼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