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父母,自然是瞧他人對自家孩子越心急越好,越在乎越好,但這種若換到自己孩子上,便算不上什麼很安心的事了,人心生來就是偏的,也沒什麼好值得說道的。不過玉辭卿倒也不是太在意,對他而言,自家孩子能找到這麼一個讓他心急而又重視的人,反而是運氣。
畢竟,跟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始終是不及自己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幸福的。
偃晉跟在後頭趕得氣喘籲籲的,玉辭卿從紅著眼的端靜懷裡接過那具幾近枯木一般的身體時實在難掩訝異,他雖推算得天機沈越會有一難,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乾……乾爹。”偃晉喘著氣道,“沈越他的內丹被取走了。”
玉辭卿不緊不慢道“我瞧得出來。”
偃晉被一噎,立刻就不吭聲了。
玉辭卿尋了一處空房安置沈越,然後細細看了看情況,不由心道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孩子,這命也忒差了些。
天雷殘留,劫火傷及根基,內丹被奪。
“他恐怕要受些苦了。”玉辭卿不溫不火的對端靜道,“他的情況太嚴重了些,左右不差這麼一些,乾脆將他體內的雷霆與劫火餘燼一同拔除了。”
端靜咬了咬唇,他這個動作孩子氣的驚人,讓玉辭卿一下子就心生柔軟了起來,剛要出言安慰,便見端靜點點頭道“全憑父親做主。”他說完這句話,便看向了玉辭卿,無聲的催促著他。
那如意七寶盒四角圓潤,變大時猶如一方堆砌起來的藝術小池,內裡的冰髓寒液散發著刻骨了冷意。玉辭卿將沈越放到了裡頭,這下老樹妖的頭發徹底變成雪白了,沈越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愈發蒼白,可這樣的寒冷,他卻毫無反應。
端靜抓著櫃子的模樣像是跟櫃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就死死站在那看了好一會,直到把自己的下唇咬出鮮血來,才恍然驚醒過來,似是不忍般很快往外去了。
“你還好嗎?怎麼出來了?”偃晉關心的跟在端靜後頭,小心的站在他不遠處。
“阿越不喜歡見血。”端靜搖搖頭道。
偃晉打死自己都沒想出是這麼個由頭,不由摸了摸鼻子,心道這可真是個癡情種了,當然話可不能這麼講,他好言安慰道“你放心吧,乾爹出手,沒什麼事兒不成的。我覺得白發也挺好看的,再說了,我想你總不至於介意這個。”
“阿越自然什麼模樣都好看。”端靜又搖了搖頭,然後才道,“我沒有擔心,我隻是在想,我為什麼如此無能,為什麼明知道君侯是個瘋子還放了阿越孤身出門……又為什麼這麼晚才找到他。我在想,那時候若阿越讓我隨他一起回萬妖穀,我一定是會去的,可阿越總是很少依靠我,是因為我不值得信任依賴嗎?”
偃晉幾乎要為自家阿弟這難得的多愁善感發笑了,事實上他已經笑出來了,甚至誇張的伸出手指來揩去眼角淚珠,笑道“他是樹,不是藤蔓。小肅兒,他注定是替他人遮風擋雨的,而且你自個也不是一樣,遇上什麼事,總要自己解決,半分也不讓我們幫忙。再說了,若不是沈越孤身出去,君侯心急天魔煞一事慌不擇路的露出馬腳,你道我們現在還能這般輕鬆的抓住他?”
他是樹,不是藤蔓……
端靜心痛難耐,心想阿越是樹,那我便想為他一手遮天,免去狂風暴雨。
“你太著急他了,小肅兒。”偃晉有些擔憂,“這對你不大好。”
“人要是能這麼痛一次,也是暢快的。”端靜笑了笑,苦澀道,“我若不著急他,還能去著急誰呢,君侯嗎?”
我是怕……要是沈越哪一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也非出個兩短三長來不可。
偃晉心中腹誹,然後機智的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君侯你打算怎麼處置。”
端靜閉了閉眼睛,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靜靜道“自然是血債血償,我不在,自有杜清在,他代我殺了君侯也是一樣的;無瑕終於得以安息了。本來我合該再去看看無瑕,告訴他大仇得報,可是我實在放心不下阿越。”
繞來繞去又繞回到沈越身上,顯而易見,這也不是一個好話題。
偃晉想了想,乾脆閉口不說了,反正多說多錯,不說總沒錯。
但世事總是這麼不隨人願,偃晉雖然不想說了,端靜卻有些話想說太久太久了,他待沈越時小心翼翼,將這些事作為雷區,半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既是偃晉,自也沒有什麼難以出口的。
“魔,當真是心狠手辣。”端靜默默的看著空中飄來的冰花,聲音薄涼如水,“我實在想不通,君侯到底為什麼能下此狠手,看來情愛之差猶如人心差彆之巨,既然有愛逾性命者,自然也有求而不得因此愛恨交織者。”
這句話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偃晉一下子被炸暈了,很是有點目瞪口呆。
不過端靜也隻說到了這裡而已,他很快便折回屋子裡安靜的陪伴著沈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