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咳嗽聲越來越大,太子敏銳感到不對勁。
“父皇”
雖心中對父皇有怨,但此刻太子顧念著多年父子情,還是艱難咬牙,忍著腿上麻痛,爬起來到先帝身邊。
先帝幾聲無力嗆咳,頭緩緩垂下。
“澈兒,”他聲音嘶啞,像兩扇鐵片在摩擦,聽的太子又難受又心疼,“父皇,唉,時日無多啦。”
“不會的,”太子扶住先帝肩膀,慢慢將先帝挪回椅上,“您正值鼎盛之年,還要執掌大淵朝政好久好久呢。”
先帝從鼻子裡哼笑一聲。
他輕輕搖頭:“不會啦,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往後大淵,就交給澈兒了。”
語畢,先帝微微闔眸,瞧著像是倦怠極了的樣子。
“父皇,”太子給他披上外衣,“兒臣去請太醫來吧。”
“不必,”皇上捧起桌上一盅茶,吃過兩口,才緩緩道,“宮裡的太醫是什麼水平朕很清楚。叫他們來,不過也是開兩副補藥吃吃罷了。”
“”
太子盯著麵前男人,看了很久。
他忽然就覺得這個男人在自己眼中變得陌生起來。
自己母妃早逝,聽宮人說,是父皇看自己有眼緣,加上自己出生時天有祥瑞,於是乎自己出生便被封為太子,抱到現皇後底下養。
這些年來,皇後對他一向很好,但他始終戰戰兢兢,生怕哪日皇後誕下嫡子便不要自己。
在他惶恐歲月裡,唯一的溫暖,是麵前這男人給的。
太子不知道父皇是不是個好皇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個好丈夫,但對自己而言,他是最好的父親。
對功課,母後總是苛責。
太子其實也理解。
母後承擔著教養一國儲君的重任,壓力很大。
而這個儲君非她親生,故而母後對自己心情複雜。
既希望儲君能出類拔萃,早日成才,又每時每刻像防賊一樣防著他,防他成長速度太快,威脅有可能出現的嫡子。
因母後矛盾態度,太子總是很難過。
小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般能藏心事,更不懂如何偽裝自己情緒。
但因想哭就哭,想鬨便鬨,被母後幾頓責罰後,太子也不敢在鳳儀宮鬨了。
他漸漸給心海中的情緒築起了大堤。
每次情緒來襲,便如洪流潮水般侵蝕著他日積月累築的堤壩。
偶爾一兩次還行,但若潮水來襲密集了,堤壩也總有崩潰那天。
每當心中堤壩崩潰時,太子總會跑到禦花園一個小小角落哭泣。
他輕輕蜷身,抱住自己膝蓋,用這種嬰兒在母體裡生存的姿勢,想給自己一點溫暖。
然而太子是自持的,他不會允許自己在禦花園這個角落逗留太久。
自己若逃離身邊人視線太久,母後定會叫人尋來。再加上太子對母後總是有孺慕之情,他不想讓母後為自己擔心。
故而他每次哭也都是克製的。一旦心中情緒宣泄完畢,他便即刻起身回鳳儀宮,又拿一副笑臉麵對母後。
仿佛他沒有心,不會被母後間或的厭惡眼神傷到一般。
唯獨那一次例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