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你們要是誰可以收留李炘一晚的話,還是彆讓他來我家過夜了。”幾分鐘後,鄭又突然說道。
“與人親近是那麼可怕的事嗎?——你這麼不情願,在外人看來,搞不好還以為你家藏著凶殺現場呢。”史蒂文歎息道,又搶在鄭反駁之前擺了擺手,“彆說了。李炘,你今晚就在我家留宿一晚吧。我沒有客房,但至少有張沙發可以借你。”
“謝謝。”李炘答道,在這之後,四人沒有再閒聊下去。
又過了十來分鐘,他們駛過風車陣,重新進入一望無際、什麼特征也沒有的沙漠地帶。周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滿月升起來了,像一隻巨大而孤單的瞳仁,於星海之間靜靜地凝視著高速路上這輛形單影隻的吉普車。夜裡的沙漠渾然一體、仿佛一塊無限延展的石墨,隻有在映照到月光的位置,才顯出波濤一般的浮光。
李炘漸漸失去了時間感。他甚至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清醒著。隻有收音機中傳來的靜電噪音像搖籃曲一樣,以恒定的頻率一直低吟淺唱了下去。
他回過神來時,突然聽見收音機的靜電雪花聲中夾雜了一點朦朧的音樂,模糊得好像水下傳來的咕噥聲一樣。那吉他前奏聽起來柔和低沉、異常耳熟——等到主唱的嗓音響起時,他突然意識到這是紅辣椒樂隊的oheride。
鄭悶聲不響、用兩手食指在方向盤上打著節奏,一邊跟著音樂微微點頭。他意識到副駕駛的李炘坐直了一些,於是一言不發地指向車頭正前方的地平線。
李炘順著他指出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不知何時,天邊出現了城市的燈火,遠遠望去,仿佛落在地上的橙黃色星雲。路燈構成密集複雜的圖案,像是清晨蛛網上凝結的露珠、反射了朝霞的光芒。
“歡迎來到瓦迪茲。”
他們順著高速直衝著那蛛網的核心地帶一頭紮去,四周車輛越來越多,道路兩邊樓房的層數也越壘越高。在經過第一家好士多的時候,整條高速幾乎全線堵塞了。
伴隨著流光溢彩的都市景象,李炘也看到一些讓人心痛的剪影——高速路經過鬨市區時,橫跨高速的立交橋上全是流浪漢過夜用的帳篷,一個接一個,幾乎沒有儘頭。當鄭最後從高速上拐進小路時,李炘剛好瞥見街角一個看上去神誌有點問題的流浪漢點燃了垃圾桶。
“我覺得應該沒什麼必要提醒你,但半夜可彆隨便一個人在市中心到處溜達。”鄭一邊說著,一邊駛離鬨市區、拐進一個安靜無人的居民區。他最後停在一戶小平房前邊、車燈照亮了房前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仙人掌,以及一棵橙子樹。
“到站的人,該下車了。”
格雷格嘟囔了一聲、從後備箱裡抓起一隻小型登山包,接著跨下吉普。
“回見。”他說著揮了揮手,接著匆匆掏著鑰匙、走上門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