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每個人都收取向導費,就和我們這趟一樣?”黑衣男人笑了笑,“那你可賺得不少啊,老兄。”
“有什麼辦法呢?”帶絨線帽的男人仍舊直直盯著自己手上的立方體刺青,“都是為了糊口。”
“你有家庭?”
他沒有回答,保持同樣的姿勢將近兩三分鐘之後,才終於搖了搖頭。
“那就是有癮了。”黑衣男人下了結論,見對方沒有否認,於是身體前傾、投入地觀察著他,“哪一種?”
“這不重要。——聽著,彆多管閒事。你豁出性命走這麼遠,難道隻是為了嘮嗑來的嗎?”
“——芬太尼?還是某種彆的合成類阿片藥物?我猜一定是某次止痛劑使用過量的結果。”黑衣男人沒有理會他,仍舊饒有興趣地猜了下去,“不是?你更喜歡刺激性的?——安非他命?啊哈。”
帶絨線帽的男人沉默下來。他的表情中漸漸浮現出了危險的意味。
“聽著,”他壓低嗓音、威脅地打斷道,“如果你識相,最好現在就閉嘴——你可以如願死於‘房間’,也可以死於我手上。在外人看來,兩者並沒有什麼區彆。”
黑衣男人始終不為所動,甚至似乎被逗樂了。他沒有再挑撥後者,隻是埋頭、揭開手帕,拾起藏在手帕之中的一個小小圓片——那是一枚牌局慣用的籌碼,活像一枚紅白相間的扁圓形薄荷糖,一麵正中標記著數字,另一麵的正中卻用紅色墨水畫著個手舞足蹈的骷髏。
“彆激動,老兄。”他不緊不慢地答道,一邊舉起那籌碼細細端詳,“論上癮,我們是同類。”
帶絨線帽的男人愣了愣,不再虛張聲勢,隻是再次悶哼一聲。
“賭徒。”
黑衣男人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我們的相似之處比你想得要更多,老兄。”他一邊把玩著籌碼,一邊說道,“藥物上癮是因為化學物質影響了神經遞質的分泌。——賭博?也是同一回事。出乎意料的勝局會讓人欲罷不能,這是刻在基因裡的生物本性。”
他抬頭,戲謔地笑著,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基底核回路。紋狀體。蒼白核。黑質。——聽聽這些鳥語一樣的名字。賭博也好、安非他命也罷,它們所影響的正是大腦的這幾個區域,就像侵入人腦的網絡病毒一樣。久而久之,你會失去感受到快樂的能力——就連最初讓你成癮的物質也給不了你滿足。”他說著,笑容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這你也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老兄?——你我一樣的晚期成癮者,之所以還在繼續,壓根就不是為了尋歡作樂,隻是習慣性地逃避現實罷了。”
黑衣男人收斂了輕浮的姿態,一手將籌碼握緊,轉頭看向自己身後——在二人背對的方向,靜靜佇立著一座四四方方的玻璃房間——它的四壁澄澈、顯露出淡藍色,內裡有一團光芒,仿佛擁有呼吸一樣擴散又聚攏,影影綽綽映出蒙矓的人影,卻又看不真切。
“既然人生已無樂事,又何必畏懼最後一場豪賭呢?”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說給他的同伴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要麼失去性命,要麼找回享樂的能力。再沒有比這更加公道的對賭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