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商人耐著性子站在強光裡,一直陪著笑。
“很難想象,究竟是怎樣的集會上,才會見到這幾種東西放在一起賣?”
“你問我是什麼樣的集會?”商人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伸張正義的集會,我的朋友。這是世間已經少有的,能夠親眼見證惡人得到惡報的場合,警醒人自己該處的位置,很有教育意義。”
他的話術好像成功引來了車上那人的好奇。帶著隱秘的自得,他看著那人下意識地改換了坐姿,藏在車燈背後的一雙眼睛微微發亮。
“可惜,你們若是早那麼幾個小時來,就能親眼見證了。”商人一邊竭力裝出波瀾不驚的語調,推銷的語氣卻時不時偷偷冒頭,“你們來晚了,但至少你們還來得及買些紀念品。”
“你是賣紀念品的——?”不出所料,副駕駛上的人上鉤了,忍不住追問道。
商人忍不住露出微笑,可就在他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隻見副駕駛座上那雙眼睛朝駕駛座的方向轉了轉——至今始終保持沉默的司機似乎有了些動作,可商人並看不真切。
車內兩人突然竊竊私語起來,語調越來越急迫、越來越激動。到最後,商人聽見他們打開手套箱、簌簌摸索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車裡冷不丁傳來哢噠一聲——商人全身一僵,卻又立刻回過神來。原來是司機拿出了手電筒、朝著簡易雨棚一旁約莫十五步的位置照去。
手電的光線揭示出一棵碗口粗細的山毛櫸——更確切的說,是那毛櫸樹燒焦的殘骸。光柱順著被燒得漆黑的樹乾漸漸往上,終於在幾秒種後定格在了離地七八英尺的高度。
燈光照射出的那東西焦黑而單薄,在冰冷的雨水洗刷下,不時落下摻著碳灰的汙水。儘管它已經幾乎完全喪失原本的特征,從輪廓上卻不難猜出這到底是什麼。
車廂裡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毛櫸樹上吊著的是被燒焦的殘屍,死者的兩眼和鼻子已不見蹤影,腹部往下的部分也不翼而飛。被害者的兩手被綁縛在身後,儘管繩子已經被燒掉,卻因為他臨死前指節彼此交扣得如此用力,至今也沒能分開。
有人在焦屍旁側的樹枝上掛了塊木頭告示,用紅漆寫的大字被雨水衝得掉色,反而更顯恐怖。
“我們必須保護我們的南方女性。”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如是寫道。
與此同時,紀念品商人也同樣陷入了驚駭的沉默之中。——借由手電的光亮,他終於看清了車裡二人的長相:單眼皮,黑發,黃皮膚。過去的幾分鐘內他那套近乎的閒聊開始帶上了地位倒錯的酸腐味。
沒等商人做出任何反應,副駕駛上那人已經看見他的表情。
“我們走。”他“啪”地打掉了司機手裡的電筒,低聲催促道。
半分鐘後,轟鳴的福特車消失在了通向格林維爾小鎮的道路儘頭,隻留胖商人孑然一身,麵對重歸寂靜的夜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