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陰雨天,沃倫警長頭疼的老毛病就會複發——一種隨脈搏起伏的鈍痛,從兩側太陽穴起始,像地震斷裂帶一樣延續到前額正中。
“警長?”他副官的嗓音響起,可沃倫隻是把腦門抵在手背上,並沒有抬頭。
窗外雨聲不斷,濕氣伴隨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在狹小的警署中彌漫開來。沃倫感到好像有人在自己麵前擺了個放大鏡、焦點剛好正對著眉心似的,明晃晃照得他直犯惡心。
“今晚的聚會,你去嗎,警長?”比利的嗓音執拗地穿過陣痛的迷霧,紮進他耳朵。
他的腦袋就像個即將破殼的雞蛋,雞仔每往蛋殼上啄一下,整個顱骨內便回蕩著痛苦的漣漪。
“警長,你睡著了嗎?”
沃倫沒有反應,半晌,終於呻吟了一聲,從桌上爬了起來。
“想想最近發生的事,比利。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想著聚會?”
格林維爾鎮的副警長比利·艾默生坐在他對麵,被他一訓話,紅紅的圓臉擠作了一塊、扮了個鬼臉,又飛快地鬆弛下來。
“你太嚴肅了,警長——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犯人已經被正法,還這麼死命抓著教條不放做什麼?”
“正法?你真的認為——”沃倫剛起了個頭,卻看見一向快活的比利突然垮下臉來。警長猶豫了一下,轉而拿起已經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口。
“說真的,沃倫。”大塊頭的副警長聳著肩膀,縮在他逼仄的工位裡,邊說邊摘下圓圓的無框小眼鏡,“今晚的聚會,你必須得來。”
“今天不行。我太太——”
“沃倫,下一任警長的競選,就在兩個月之後了。——人們已經開始在背後議論了,他們在擔心”
“擔心什麼?”沃倫眯起眼睛,兩手交握,盯著比利,“有什麼好擔心的,嗯?”
“他們擔心,現任郡縣治安官同他們的價值觀有根本的衝突。”比利彆開目光,麵無表情地答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幾秒種後,沃倫不得不把雙手藏到辦公桌下,以掩飾無法止住的顫抖。
“聽著,沃倫。”比利重新戴上眼鏡,身體前傾,令他的椅子不堪重負、吱呀作響,“我始終是和你站在同一邊的,這你肯定知道。——我樂意見到好人手裡掌握著權利,這種事情並不經常發生。可要想一直保住你現在的位置,就得忍氣吞聲,讓他們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你所謂的‘他們’是指誰?”
比利沒有開口,隻是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半晌,他隻是輕描淡寫地答道。
“你——”
警長的話被突然被掀開的房門打斷了。——兩個穿灰色套裝的家夥竄進了警局,一邊收起雨傘,傘尖還止不住往下淌水、在警局已經辨不出顏色的陳舊地毯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圓點水漬。
“先生們,有什麼我可以幫你們的——”沃倫條件反射地轉身、一邊問道,卻在看清來客的臉時立刻住了嘴。
這是兩個生人的麵孔——不僅不屬於這個小鎮,也壓根不屬於這個國家。站在他們麵前的兩人儘管西裝革履,卻長著無法掩飾的亞洲臉孔。他們膚色暗黃、兩眼狹長,帶內眥贅皮,看起來是那麼呆板而奇怪。
對方好像也遲疑了。兩個亞洲人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沒有開腔。
“我沒預料到鎮上的警察局竟然這麼小。”半晌,矮個的亞洲人終於開口了。
“格林維爾鎮就隻有這麼點人,你指望什麼呢?”比利答道,一邊艱難地從他的工位起身,兩手叉腰,低頭看著那矮個兒亞裔,“再加上,我們大半的人手外出執勤去了,這會兒駐站的自然顯得人少。”
“你們有什麼事?”沃倫衝比利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一邊對兩個亞洲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