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師的助手帶著幾乎像是天主教徒對待聖物一樣的態度,崇敬又神秘地從柳條箱中取出最後的那一個物件——一個扁圓的球體,像為了封印住惡靈似的纏滿了純白色的布條。隻有在海勒姆抬手許可之後,助手才小心翼翼地揭開那些白布,顯出底下的東西向在場的所有人展示。
那是個邪異的物件。比利盯著那穩穩臥在助手掌心、棲息於散落的白布條之上的頭骨。有人煞費心思、刮去了顱骨表麵的焦炭與殘存的皮膚,又清空了其內含物。此時,死者兩隻空空如也的眼窩剛好同比利自己的眼睛對了個正著,神色憂鬱又憤怒,在火光中看上去像是在質問著什麼。
不管它問的是什麼問題,都不可能得到解答了——比利壓根沒有在聽。
黑人也好,白人也好,剝去了皮之後,底下都是這麼個同樣的玩意兒。他幾乎像個哲學家似地思忖道。——或許應該說,相似但不相同?顱相學家們聲稱他們能隻靠頭骨就辨認出一個人的種族。他們也聲稱顱骨的形狀決定了你的性格——黑人骨骼粗大,天生愚鈍,隻適合服從他人;而本土印第安人缺乏藝術性,注定無法成就偉大的文明;隻有白人的顱骨形狀最符合自然規律、最為規整美麗。
嗬。我猜人人生而不同,有些人注定會麵對更悲慘的一生。比利看著大巫師莊重地宣讀頭獎獎券的號碼,一邊心不在焉地想道。
“2311。”海勒姆埋頭念完數字的一瞬間,一個人影高舉起手裡的獎票,衝到他的麵前,一邊激動地用另一隻手掀起自己的兜帽和麵罩。
在那人揭麵罩之前,比利就已經認出了他——那是除了警長與副警長之外,格林維爾鎮常駐的四名警員之一,以酗酒而聞名遐邇,半數時間裡壓根在警局找不到他人影。
“讓我們恭喜黨派的征召官兼保全官,詹森兄弟!”
詹森是個一頭金發、臉上隨時都掛著傻笑的年輕小夥,空長一身腱子肉,腦子恐怕比核桃還小。
我猜再怎麼蠢笨的家夥,都需要給自己找個差使,好滿足滿足那卑賤的自尊心。
比利斜眼看著這小夥子一臉光榮地高高舉起那顆顱骨,就好像那是他揮灑血與汗,憑著苦工贏回的獎杯似的。
與此同時,他背後的灌木叢裡又有什麼開始簌簌作祟。這次,那生物甚至還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比利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沒有轉身,隻是悠悠地環顧四周——似乎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還不趕緊逃走,就再無生還的機會了,小野鹿。
比利一手揣在衣兜裡、一手舉著火炬,若無其事地看向前方,一邊疏離卻又帶著點愉悅地暗暗想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