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炘在警局門口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地看著安在拐角的兩個噴泉式飲水器——兩台機器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嶄新鋥亮、維護良好的那一台上邊掛著個牌子,寫著“僅供白人使用”;在它一側,另一台機器積滿水垢,與其說是台噴泉式飲水器,還不如說是安在牆上的寒酸水龍頭。這水龍頭僅供有色人種使用似乎已經是不言而喻的事情,維護方甚至連個牌子或是告示都懶得掛。
“你在想什麼?”注意到他沒有跟上,鄭從牙縫裡擠了句問話出來。
“你會用哪一個?”
鄭哼了一聲。
“正確的問題是:你該用哪一個?你會被迫使用哪一個?”他邊說邊搭住李炘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往前走。
聽見門外的響動,警局裡有人從工位上站了起來。幾分鐘後,詹森的臉像個蒼白的氣球一樣從門廊的陰影中飄了出來——看見二人,他臉色一凜,本就貧血的臉好像又白了幾個度。
“有什麼事?你們找誰?”他一手拄著拐杖,心虛地倚在門框上,問兩個亞洲人道。
“你怎麼還沒走?”鄭一發問,詹森就像挨了鞭子一樣,瑟縮了一下。
“彆的先不談,現在警局裡是什麼情況?”
“現在時機不對。”詹森怯懦地答道,一邊挪了挪位置,擋住了試圖朝裡張望的李炘,“你們晚點再來——”
“你哪裡來的立場,敢這麼說話?”鄭冷冷問道,可詹森隻是垂下頭,一個字也不回答。
“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李炘問到一半,突然見詹森的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時機不對。晚點再來。”他重申道,可這次似乎是對站在兩個亞洲人身後的某人說的。
循著他的目光,二人扭頭,卻看見憔悴又疲憊的米娜站在他們背後,挎著一隻打了補丁的布包。當她認出站在門廊裡的是詹森時,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卻仍舊一動不動、倔強地站在原地。
“我要見警長。”她以仿佛宣判自己死刑一樣的語調說道,而這讓詹森動搖得更加厲害了。
“聽著,我於你有愧,可現在真不是時候,行嗎——”他央求道。
“我要見警長。你要是當真有愧於我,現在就放我過去。”米娜的嗓音裡半是哭腔,半是命令,“求求你——”
詹森幾近崩潰。他不再堅持,隻是兩手撐在拐杖上,整個人漸漸順著門框向地麵塌陷。也就在米娜從兩個亞洲人中間擠過、朝警局裡趕的時候,鄭似乎不經意瞥到了她布兜裡的東西,渾身一僵,接著立刻追著她朝警局內奔去。
幾人搶進屋內的時候,比利不見蹤影,而沃倫警長的頭疼剛剛緩和,正端著新泡的咖啡在自己工位坐下。聽到吵鬨聲,他愕然抬起頭來。
“你們找誰?”
“你們抓錯人了!我知道凶手是誰——”米娜一進門眼淚就斷了線,脫口而出道。
“她胡說!”緊跟在米娜後邊的鄭敏之大吼一聲,把小姑娘的下半句話嚇了回去。
沃倫沒有立刻反應。他一手捂著自己的咖啡杯,一手敲著太陽穴,意味深長地看看米娜,又看看鄭敏之。
“詹森剛才說,沒有人打傷了他。”警長邊說,邊不緊不慢地呷了口咖啡,“是他自己走火。”
“你們如果相信他的話,為什麼押著這麼多人呢?”這時李炘剛剛越過詹森、從門外進來。他瞥了一眼人聲鼎沸的拘留區,一邊撓頭,一邊問警長道。
沃倫沒有立刻回答。
“聽著,我也不賣什麼關子了。”半晌,他終於答道,兩眼卻一直盯著詹森的方向,“——這是比利的主意。一開始我也覺得這樣不妥,可仔細想想,也彆無他法。不管是誰傷了詹森,隻要沒能找出頂罪的人,鎮上的暴徒就有充分的借口騷擾黑人鎮民。換句話說,隻有在找到真凶之後,才有消解衝突的可能性——而在此之前,與其放任衝突繼續下去,還不如隔離兩方來得安全。”
“即使是把無罪的人關在監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