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風渡海棠！
顧如霜先前看到她並不動筆，還心有疑惑，而今聽到她這樣一番說法，不免為之動容。
原來她竟是這樣的原因才沒有動筆的，這樣一個琴棋如此了得的人，背後竟然有這樣一段慘烈的故事。
她開始因為自己先前同江芷萱一樣開口逼這人寫字而感到有些愧疚。
眼下雖然林獻笑著在同穆寒講述自己字醜的原因，但顧如霜卻覺得這人許是在故作堅強。
於是她也上前開口，“穆先生，既然二小姐事出有因，還請穆老先生體諒。臣女不求莫先生能夠徇私，隻希望給分的時候莫要叫人心寒，到底給一點分……”
她這話待到她走近了湊前看到那幅字的時候戛然而止。
她隻道字醜到底是有個底線的，但是林獻這字著實是醜的有些沒有底線了，狀如雞爪，形如鬼爬也不過如此。
她想，若她是穆寒，不僅要給這人零分，還要再倒扣幾分才能安撫她看了這字所受到的傷害。
穆寒被氣的胡子都要被吹起來了。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指著這篇字便問顧如霜，“就這樣的字，還敢叫老夫手下留情？小女娃，你自己瞅瞅，便是沒有學過字的人也斷不會將字寫成這樣。”
他吹胡子瞪眼的瞥了一眼林獻，狀若無意，“老夫看呐，是有人故意將這字寫成這副模樣，怕是想求一個低分，不想進這宮來。丫頭，我說的可對呀？”
聞言，顧如霜不免往旁邊一看，她想起了之前林獻故意下輸的那盤棋，頓時覺得穆寒這話也不無可能。
或許這人隻是單純不想進宮罷了，所以琴棋書畫的考核才故意這樣。莫非她想斂鋒芒？
反倒是江芷萱在一旁看著顧如霜衝上前去便開口，不免佩服。
她雖然知道林獻是故意的，可儘管這樣，她瞧了這篇字也還是不敢開口去討穆寒的不快，顧如霜可真敢說呀。
雖然穆寒這話說的直白，可林獻並不接他這茬。親口承認和偷偷擺爛還是有區彆的，公主可還在上麵看著呢，她總也不能直接承認自己並不想進宮吧？
畢竟在公主的眼中，她還是江芷萱親點進來的。以她倆的交情，若非是為了不落人口舌，想來她定是連考驗都不會讓她來，直接就將人要進來。
於是林獻側身一禮，眉眼低垂，叫人看著覺得仿佛這人也是難過的。
其實隻是她見先前被人戳穿，現下終於肯好好的裝上一裝了，“不是的，先生，隻是臣女自知自己的字確實不堪入目。”
“想來您也知道，這字並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練成的。臣女幼時被養在莊子上，自然見不到什麼書法著作，又怎知如何算作好看？如何算作不好看呢？寫成這樣臣女也很是愧疚。”
見林獻這樣，穆寒也不好再說什麼。但他還是堅定自己的想法，這丫頭分明就是不想入宮，卻在這裡哭訴自己過往的悲慘經曆來混過去，果真鬼精的很。
字如其人，想來這丫頭的字定然是如龍飛鳳舞般自由灑脫的，可惜這次應當是見不著了。希望日後有緣可以見到她真實的字吧。
於是他大手一揮，“罷了，你這丫頭倒是有趣的很。既然是幼時形式所致，導致了這樣的字，也算不得你的錯，老夫便給你一個丙下以作鼓勵吧。”
小老頭一生遇人無數，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宮外的人，人人都想進宮裡來，唯獨她，偏生好像是見了什麼洪水猛獸般，非要躲著一樣。
可惜了，林獻拿出這樣的一幅字來搪塞他，他自然也不好徇私枉法的做派，將這幅字打一個高分，隻能借著鼓勵之名給她一個丙下，也不知這人最後是否能留在宮中。
林獻默然，其實老先生倒也不必這麼給她麵子。她不需要麵子，也不需要鼓勵，真的。
就這幅字兒他都還能忍？他都是老先生了，就不能隨心所欲一點，順從心意給她一個零分得了。
明明是被迫給了一個分，明明她心中不滿的很，卻偏偏隻能故作欣喜的開口道謝，“多謝穆老先生體恤，臣女回去以後必定會好好練字，方能不辜負老先生一番心意。”
書法考核便就此落下帷幕。不少相識的世家小姐當中都彼此分享著自己已有的分數，或有欣喜，或有安慰。
偏就林獻一個人站在那處鬱悶的很。這些人是一個個沒事兒做了嗎？上輩子她千辛萬苦、費勁巴拉的想出風頭，這些人卻一再打壓她，叫她不要心氣太高。
這輩子好不容易她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決定不再爭強好勝，隻安心的擺爛，當一個默默無聞的透明人。
這一個個的都不肯放過她，偏要過來將她的假麵撕破，硬是要叫她鋒芒畢露才肯罷休，仿佛他們覺得她就該是這樣的。
顧如霜看到林獻一個人站在那兒，免不得上前，“林獻，你真的如穆先生所說那樣，是因為不想進宮，所以才將字寫成那樣的嗎？”
林獻側過身去看著身旁人，這位顧小姐真是前世今生都一樣的異於常人，她不攀炎附勢，也並不拉幫結派。
她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待著，但若是見到了比她強的人，也會上前生出交好之心。
林獻覺得，這人定是將她當作那個強者了，可是上輩子這個人除了問棋會來找她，其餘時候更想靠近的不是林菱嗎？怎麼這輩子偏生往她跟前湊來了？
人都湊到跟前來了，她也不好晾著，免得又起風波，於是隻好開口道，“並不是，隻是單純的字寫得不好罷了。”
顧如霜不解，緊接著問道“可你先前為何下了那樣一盤棋？”
林獻上輩子就知道這人死纏爛打的本事究竟有多了得，這輩子又被纏上，當真是覺得苦惱。
不過好在她對待顧如霜這樣的人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法子。
她又低垂著眉眼，叫人看不清神情，語氣聽著卻很是難過，“我的棋是娘親教的，她已經故去多年了，每次下棋的時候我便會想到她，所以我不想下棋，即便是下了棋，我也並不想贏，因為我想贏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
雖然是為了搪塞眼前人，可林獻這話其實並不假，她幼時跟從薑姨娘學棋，縱然天資聰穎，卻從來都贏不了那個人。
那個時候那人還打趣道，若是有朝一日她能贏了她的棋，便許她一個願望。
她那個時候，特彆想贏了那人的棋。
她想，若等她贏了這盤棋，她定要叫那人帶她去京城看看。往常總是聽莊子上的人說京城有多好多好，她也想去親眼瞧瞧到底有多好。
後來，她一個人也終於還是到了京城，卻覺得這裡原來也並不那麼好。
現在她覺得自己或許能贏得了這個人了，可這人卻再也不能坐在她跟前與她對弈了。
她這話是為打發顧如霜，隻是不料卻到底成了空。